我放下整遝資料,鬆動因為過于用力而青白的指尖。
「你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他理所應當的不知道,我曾經父母早亡,在孤兒院長大。一個女孩,怎麼讀書,怎麼生存,怎麼光明正大地念上最喜歡的珠寶設計系?
不是沒有社會險惡找上門。
可我沒屈從過,也沒認命。哪怕是盡力過平凡的一生,我也有我的自尊和驕傲撐著。
我怎麼會,不為自己活成別人的樣子而悲哀呢?
我最討厭,成為別人的替代品。
「所以陸彥,可以了,結束了。我們結束了。」
「祝你幸福。」
我掛斷電話,解下手錶,緩緩出了口濁氣。
都過去了。
只有手腕上的傷疤,提醒我這些年的大夢荒唐。
15.
這條傷疤不僅時刻嘲笑著我自殘的愚蠢,更是我在輾轉反側孤枕無眠的夜裡為夢想摞上的墳塚。
那時候我剛和陸彥在一起,也剛得到出國進修的機會。他冷漠地告訴我,出國就分手,他最忌諱厭煩異國戀。
我想了很久,掙紮著塗黑了 Expectations 一欄所有的希冀和熱愛,乖巧聽話地聽從他的建議,考了金融學的研。
晦澀難懂的金融計算佔據了我所有時間,設計圖稿被封進盒底。
但我好歹如願以償地留在了陸彥身邊。
在我們第一個一起過的生日時,我笨拙地照著菜譜,改變手藝,想做出他喜歡的味道,滿懷期待地等他回來。
我等啊等,等到天黑,等到半夜,等到他遠在國外發來的一條微信:「今天有事,改天給你補過。」
等到我的微信叮咚響了一聲,商笑笑發來了視訊。
是她的設計展首秀。
陸彥站在她身邊,像最可靠的臂膀。背景音裡,她的朋友們高呼,笑笑,你還是請他來了,還是放不下呀?
商笑笑說:「學妹,抱歉啊,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,生日快樂。早知道我不告訴陸彥,不讓他來了。回頭我讓他替我給你捎禮物,你別生氣。對了,李老師讓我把首展給你和子薇看看,讓你們了解一下以後形式。
」
……
我生什麼氣呢?
距離我放棄出國進修的機會,已經整整一年了。
她不知道嗎?
我讀了不喜歡的專業,每天學的頭昏腦漲。每一個失眠的夜晚裡,曾經的夢想都狠狠地鞭笞我,讓我羞見朋友,愧見導師。抑鬱包裹著我,無時無刻都是窒息。
而她萬眾矚目,身側是我的男朋友,連發言都是高高在上,好像是女主角在諷刺炮灰的不自量力。
我的男朋友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的夢想,卻為初戀的夢想添磚加瓦,一絲不肯錯過。
可笑的是,商笑笑當年和他分手的理由,就是愛情會耽誤她去國外的事業發展。
這是我放棄夢想的第一年,只有滿地稀碎。
我想不通,剩下的滿是絕望。
後來,我躺在醫院裡想通了。
江子薇哭的眼眶紅腫,藺臣徹夜未眠,他們倆罵我是傻逼,為什麼要割開自己的手腕?
我是傻逼,是舔狗。
可就像小王子的玫瑰花,我抽不開身了。
說不清到底是執念還是愛意,還是更捨不得的沉沒成本。
而熱情消耗殆盡,看不見希望的時候,離開陸彥,只有解脫,沒有難過。
16.
所有手續檔都準備完畢,最後只差一封導師推薦信。
我前往 A 大的時候,心情有些忐忑。
周老師寫的推薦信言辭懇切,足有兩頁。雙鬢斑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有點開心,又忍不住打了我一下。
她說:「不好好吃飯,瘦了。」
再次見到當年和藹的老師,我像回了家的孩子,鼻子發酸。
我和江子薇是她最得意的門生。
仍有頑童心性的周老師一直說,隔壁李導師帶出一個商笑笑怎麼啦?有什麼顯擺的?我和江子薇可不比誰差。
她始終堅持著這個想法。
在我準備離國前,周老師熱情地拉著我在她家小住幾天,像所有長輩一樣溫柔告誡:「你才二十七歲,路還那麼長,別再輕易放棄了。」
她若有若無地摩挲過我的手腕,帶有細繭的指腹讓人微微發癢。
我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味,恍惚回到了多年前的 A 大,一切都來得及。
藺臣自告奮勇地要送我去機場,他一頭藍毛張揚的過分,壓低了墨鏡時像怕被認出的 idol。
他桃花眸微瞇,作了個請的紳士動作:「這位美麗的小姐,歡迎你走上正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