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摸了摸冰涼的面頰和濡濕的眼眶。
這是我迷途知返後的頓悟,是夢想成真的喜悅,是我所有埋藏在心底最後一點不甘的委屈。
我忽然想起來剛分手時,對陸彥無由來的遷怒。
遷怒是因為還在乎,還能被牽動情緒。
炮灰黯淡退場時,不是沒有期盼過留下念想,等著白馬王子多番挽留、給足自己面子後,撿起一點自尊,名為矜持、實則竊喜地打出 happyending。
可現在我才突然發覺,那些自尊不是陸彥遲來的深情給的,而是我自己。
這是我在國內的首秀,是我新的人生。
展會結束後,我徑直走向臺下的陸彥。
22.
我釋然地將在國外時完稿做成的袖扣交給他。
這枚袖扣的設計圖最早在 2015 年,我在讀大二的時候誕生。
設計課中夾帶私貨、悄藏少女心事的作品時隔八年終于被製成實物,可惜早已物是人非。
陸彥本來滿目驚喜地看著我朝他走來,大名鼎鼎的陸總一時間肉眼可見的手足無措。
陸彥抓住我的手,鼻尖發紅,眼圈通紅,嘴唇顫動著問:「江星齊,我們不鬧了,我知道錯了,我們重新認識,重新開始好嗎?」
他可能誤會了,覺得我送他袖扣,是在給他機會。
——我搖了搖頭,一點一點堅定而決絕的抽出手,平靜地看著他滿目歡喜褪去,直到啞聲失控。
他這樣愛乾淨的人,仔細看,連胡茬子都沒刮乾淨。
可已經與我無關了,再為他及時換剃鬚刀片的人不是我,再換上新香味泡沫啫喱的人也不會再是我,再疊好襯衫整整齊齊碼放在床腳的也不可能是我。
兩年過去了,他該習慣了,就像我無數個失眠的夜晚,總會習慣過去的。
我送他袖扣,是徹底抹去我的世界裡與他有關的東西,是同過去告別。
過去的事就翻篇吧。
就像曾經愛陸彥這件小事,也徹底翻篇。
我禮貌地沖陸彥點頭,轉身離去,再沒回頭。
23.
B 市的空氣很新鮮,天空也不是霧沉沉的。
盛夏的太陽熾熱奪目,林蔭下的流浪了幾天賴著不走的胖橘貓懶洋洋地伸了個腰,親昵的蹭了蹭我的褲腳。
微博叮叮咚咚響個不停,被認證 V 後的賬號飛速漲著粉,提醒著我,嶄新的生活在等著我。
我瞇著眼睛,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味道。
真好。
晚上回家後,我想了想,還是在這個被我刪的一條不剩的空賬號上發了一條微博。
刷新過後,乾乾淨淨的賬號上多了一條新編輯的動態。
照片裡洗的蓬鬆軟綿的橘貓舒服地瞇著眼睛,不嫌熱地往人懷裡鑽,吃了一大半的凍幹還寶貝地銜在嘴裡,貪吃又可愛的模樣十分治癒。
我不自覺地笑開,點了點它胖乎乎的腦袋,放下手機,準備洗個澡睡個好覺。
手機還在響著,陸彥一條比一條長的小作文無人查看,還微弱亮著的手機螢幕停在微博的介面。
星星點燈 _V:[圖片]恭喜,找到新家啦。歡迎來到我的新生活!
番外 1:初遇
我和陸彥是在酒吧認識的。
高中的畢業 Party 辦的熱熱鬧鬧,剛解放了的高中生們狂歡著,年輕鮮活的有用不完的力氣。
我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,又一次聽高中舍友哭訴她和男朋友的分分合合。
很稀疏平常,就像以往在宿舍裡,酒吧的熱鬧我不感冒。
如果不是班上小混混頭子輕佻花哨的表白,那天應該就那樣,普通又平凡的過去了。
腦門上長滿青春痘的混混吹了一瓶啤酒,滿口酒氣的要我和他在一起。周圍起哄的同伴七手八腳地拿了兩聽啤酒,要我也幹一個,從了他。
我覺得他們幼稚的好笑。
委婉地拒絕後,他們起哄聲卻越來越大,直到小混混覺得丟了面子,臉紅脖子粗地吼了一聲:「別他嗎吵了!」
冷不丁的一聲怒駡讓看戲的人悻悻地閉了嘴,好好的派對氣氛也降到了冰點。
我替他們尷尬,所以找了個藉口準備先走。
離開卡座後,我無意間瞥到了隔壁一桌,長相格外出眾的男人一杯一杯地灌著悶酒,旁邊染了藍毛的男人罵罵咧咧的。
「她樂意去追夢就追夢唄,不就分手嗎?你這條件往那一站,都不知道有多少要倒搭的。」
男人聞言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,仍舊沉默地灌著。
或許是我看的有些久,他察覺地抬頭,與我對視了一眼,我先匆匆挪開目光。
藍毛男說的沒錯,光論長相就已經夠吸引人了,只是眼神掃過人的時候過于銳利,帶著年少獨有的鋒芒。
我感慨長得真好,隨後腳步不停的離開,邊走邊想晚上沒吃飽,要不要去便利店打發一下。
但穿過小巷的時候,我被幾個小混混攔下來了。
為首的正是青春痘,他神色陰晴不定,二話不說就要動手動腳,還有一個明顯看著像社會流氓的人拿了根鋼管,在手上掂量。
「就這小娘們你都搞不定?」有紋身的混混嗤笑一聲,嚼了兩口煙葉子吐出來:「先打一頓,老實了不就得了?」
我周旋了幾句,偷偷打了 110,出奇意外的冷靜。
我又不是嚇大的。
只是我沒想到英雄救美這種爛俗又老套的劇情還能發生在我身上。
員警叔叔來之前,酒吧裡的那個男人和藍毛男不知為何路過了這條巷子,如天降神兵般,青春痘帶來撐場子的大哥們看著唬人,沒三兩下就被揍的鼻青臉腫。
藍毛抓住男人染血的拳頭:「行了,陸彥,陸哥哥,好哥哥!你再打就把人打死了!」
我猛地看向似在發洩、把人當成沙包打的男人。
我看了《言笑彥彥》很多遍,幾乎倒背如流。
「十幾歲的陸彥年輕乖張,行事也不謹慎,但總歸是意氣風發的,什麼看不過眼,絕不會忍著。」
「狹窄陰暗的小巷子裡,被姦汙的少女流著眼淚求救。陸彥熱血上頭,不顧藺臣先報警的勸阻,掄著拳頭就砸向了施暴的流氓。」
「被商笑笑拋下後的失落鬱悶,混著酒精的刺激,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。」
「這次失控只是一個開頭。故事最開始時,驕傲如陸彥也想不到,自己會為了青梅竹馬的拋棄消沉數年,直到商笑笑回國,齒輪才再次撥轉。」
……
原來我就是那個,既沒有下文,也沒有姓名的少女。一個炮灰,僅此而已。
藍毛的話讓我回神:「哎?你沒事吧?」他呲著一口小白牙,一笑還有兩個小酒窩。
「沒事,謝謝你們……」
陸彥的眼神依舊銳利,他擰著眉心,不痛快地甩了甩黏膩的手,這才打量我。
他忽然開口打斷我:「裙子,」
他不爽地指了指我白底碎花的裙子:「髒了。」
上面洇了幾滴飛濺的血,格外扎眼。
我低頭看了一眼:「沒事的。」
反正不是喜歡的式樣。
「有事。」他執拗地盯著,還想伸手來擦。
我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,後知後覺地發現,陸彥醉得厲害。
這些書裡沒有寫。
胡蝶悄悄煽動了翅膀,故事也和原本不同。
也許從這刻起,這不再是一本叫《言笑彥彥》的書,而是我客觀前行的人生,有血有肉。
驟然亮起的紅藍警光照亮了巷子,神色匆匆的員警提著警棍,愣在了原地。
昏暗的巷子裡,藍紅色的光打在陸彥臉上,他微微瞇著眼睛,拳頭上有血,渾身都是酒氣。
「……是我報的警。」我捏著手機,覺得荒唐。
這就是初遇,有點荒誕,又有點俗套。
但炮灰和主角不同之處在于,炮灰不會成為誰的一眼萬年。這個小小的插曲過後,我和陸彥藺臣還是斷了聯。
一切按部就班,我被夢寐以求的大學錄取,認識了舍友江子薇,還加入了社團。
而商笑笑也是這個大學的學生,我們還是同一個專業。她早就出國留學,優秀到人盡皆知。
或許是炮灰不能離主角太遠,迎新時,我竟然碰見了藍毛學長,藺臣。
他笑嘻嘻地揉我的腦袋,我同樣無憂無慮。
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。
就像那條有洗不乾淨血漬的碎花裙,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被珍愛地收藏八年後,歸宿是骯髒的垃圾桶。
最開始的時候,我只是被陸彥和藺臣救下的路人甲,而後變成了藺臣的小學妹。
再到和藺臣打遊戲,碰巧又遇見陸彥。
熟識,然後如命定般徹底淪陷。
我不忍看見喜歡多年的紙片人如原書般跌落神壇、黯淡幾年。可我不知道,炮灰就是再努力,再當這是有血有肉的人生,也捂不熱別人的心。
線下約的飯局裡,藺臣說了那麼多,陸彥或許只記住了,我和商笑笑是同一個大學,同一個專業。
我穿著和她相似的白底碎花連衣裙,笑起來唇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樣。不同的是,滿目熱忱中沒有比愛情更遠的夢想,只有他一個人。
可我不是商星齊,也不叫江笑笑。
我是江星齊。
我是笨拙地學著懂得尊重自己,珍愛自己的江星齊。
雖然學會領悟的很晚,但是還來得及。我還有江子薇和藺臣,我從來不是孤身難捱。
他們說,星星降臨人間,總要自己發光發亮的。
銀河落在天際的時候,一定是星星,在閃閃發光。
作者:月晚彌霧
來源:知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