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他下午沒聽見我抱怨瓔珞藏在肚兜里太硌人,這佩服的表情還有三分可信。
「對不起,阿鯉,我不應該懷疑你。」他的眼中滿是歉意,「只是現場多了一串鴿血紅寶石手串,我曾見你戴過的。」
我的心里咯噔一下,這家伙什麼時候對我戴過什麼穿過什麼這麼上心?
「下次不要這樣了。」不過打消了疑慮就好,我垂下眼,茶言茶語道,「你這樣我好難過。」
「對不起。」楚清河滿是歉疚,「我不該對你生疑,你明明都答應我了,怎麼可能再去做這種事。」
我不敢去看他愧疚的眼神,只想著:現在承認還來得及嗎。
應該是來不及了。
于是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,我又一次溜進了圣女房間,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還回去。
卻被埋伏在此的錦衣衛們抓個正著。
來人很多,楚清河卻不在其中。
我被反綁著丟進錦衣衛私牢里,等著明日審問。
牢房里血跡斑斑的刑具,每一件都在告訴我,如果沒有楚清河,這些刑具早就問候了我多少遍。
墻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,牢內又濕,我才發現初夏的晚上也會冷的人發抖。
……
「好冷,又好渴。」我邁著步子努力跟上爹的背影。
「快跟上,不然你就死在這里吧。」
前頭那個男人抱著弟弟,牽著哥哥,我與姐姐們努力邁著步子跟在后頭。
「爹,餓了。」弟弟的臉垮了下來。
「吃吧,吃吧。」男人小心翼翼地解下包袱,里面裝著三塊草稞粗窩頭,他掰下一半遞給弟弟。
「阿爹……我也餓……」大姐看著弟弟,又渴望地看看爹,咽了口口水。
「賠錢玩意兒!整天伸著脖子浪叫什麼餓!」男人呵斥大姐,他此刻也沒有多余的力氣去給她一個巴掌。
獨我沒有說話。
「你和你幺妹學學。」男人很滿意我一言不發,獎賞性地丟給我一塊。
「謝謝爹。」我跪在地上,餓的眼前發黑,仍然在烈日下的泥地上給這個男人重重磕了個頭。
見我這般乖巧,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我偷偷將那塊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干糧塞給姐姐。
姐姐很開心,那張枯黃黑瘦的臉笑起來,難看極了。
「到前面的鎮子,就好過些了。」男人安慰哥哥。
前面無數逃難的災民們在討價還價,賣兒鬻女。
我抬頭看看烈日,驕陽似火,看的我眼前一陣眩目,我重重地栽倒在泥潭里。
泥潭死死拉著我下沉,我覺得渾身刺骨冰冷。
「小幺,快跑呀。」
「小幺,快藏好呀,娘親一會就去抓你。」
當男人回家時,娘親總笑著將我攆出去,要我躲好,一會她來找我。
我總嘲笑娘親笨,找我一定費了很大功夫,不然怎麼摔得鼻青臉腫。
直到我趴在窗邊看到男人抄起凳子燭臺往她頭上臉上砸,罵她是不要臉的肚皮婆娘。
后來我才明白肚皮婆娘是典妻,是丈夫將妻子租給別人生娃娃。
后來娘親久久不來,我趴在窗上才看見娘親倒在血泊里,她沖我張張嘴,她已經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了,可是我看懂了。
她說:小幺,快跑呀。
「治不好了,跟著也是拖累,吃棵斷腸草,早托生富人吧。」
能吃的草根都被挖盡了,不能吃的只有斷腸草,成片地在殘陽中瑟瑟。
發燒的三姐吃上斷腸草,死了。
枯瘦的二姐值半個馕餅,賣了。
男人舍不得,與人伢子討價還價,才將我和大姐賣了個好價錢。
師父將兩頭大鯉魚遞給人伢子。
我將兩條鯉魚放在亂葬崗中一棵歪脖子樹下,樹下男人在尸堆里掙扎,眼睛里滿是驚恐,就像當初窗邊的我。
我坐在他身邊,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匕首。
他驚恐地看著我,看到我手中的刀,聲嘶力竭地喊道:「小幺,你這是弒父!是大逆不道!死后入畜生道,永世不得為人!」
「是畜生也被你賣的七七八八了,二姐被流寇作兩腳羊殺了,大姐流落煙花巷染了臟病死了。」
「若是入畜生道,小幺也是排阿爹后頭。」我笑著看著他,「倒是阿爹茍活了這些年歲,叫娘親好等。」
「阿鯉,你不得好死!」
「阿鯉,買條魚怎這般慢?」
「阿鯉?醒醒?」
「阿鯉!」
……
師父怎麼這般煩人,喊個不停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