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皺起眉頭,翻了個身,卻摸到身上的毯子。
毯子?有人在?
我心下嚇了一個激靈,猛地睜開眼,就看見楚清河坐在我的身旁,輕輕擁著我。
「清河……你怎麼在這里?」
剛開口我就覺得我真是該挨兩巴掌。
楚清河一言不發。
外頭雨停了,一輪弦月高掛,月光被洗得干凈,照見他長睫下一片陰翳。
他肯定是生氣了。
氣我不爭氣偷了瓔珞,氣我騙他。
想到這里,我自覺矮他一頭。
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開了口:
「我把瓔珞還回去了。」
我扯了扯他的袖子,他無動于衷。
「他們捉我我也沒反抗。」
我戳了戳他的胳膊,他沒有反應。
「我看到首飾盒里亮閃閃的,可我知道你不喜歡,我一件也沒有拿。」
「就連那串纓絡,我本可以悄悄丟進河里神不知鬼不覺,可知你不喜,我又偷偷放回去,才被抓住了。」
楚清河依舊沉默著,不知道他在想什麼,我開始慌了。
「……方才,」他輕輕開了口,「方才做了什麼噩夢?」
啊?他半夜匆匆過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?我準備了一大堆的偷瓔珞的借口此時也用不上了,我呆呆地看著他:
「啊?你不是來審問我的?」
他長嘆了口氣,似乎也認了命:
「你到底把我想得多壞?」
「他們捉你時,有沒有傷到你。」
我搖搖頭。
「剛剛……你做了什麼夢,我見你眉頭一直緊皺。」
我忽然鼻子一酸,滾落下兩行淚。
「怎麼……又哭了?」他手足無措。
「我以為、我以為這一次,你一定討厭我了。」
「不會。」他溫柔地為我擦去眼淚。
「你最好、你最好討厭我。」
「不要。」他彈了我腦袋一下。
「我、我是不可能離了清水居的,那是我家。
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你看我連偷東西都、都戒不掉,還會騙你。」
「我、我以為你這次一定對我失望了。」
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,他聽我抽抽嗒嗒說完,表情從方才的慌亂到又好氣又好笑。
「別哭了,回家吧。」他摸了摸我的頭,將我抱起。
他站起來我才看清,他不過穿著尋常衣衫,連佩刀都沒帶。
那柄他吃飯睡覺都不離身的佩刀,不見了。
「你的佩刀呢?」
清河:
她高燒了三日,阿鯉的師父琴遠卻將我攔在阿鯉房間外,他笑著邀我去看后院養的一池魚兒。
那一池魚兒的名字都比阿鯉和花鰱好聽。
叫什麼錦團,點墨,綴金。
看來他也不是不會取名。
琴遠將一點魚餌灑下,一群魚兒爭相去接,于是聚成一團彩色錦緞。
春日的午后,后院香樟蓊郁,將水榭籠上一層翠綠的涼蔭。
直到半盞茶的功夫過去,他才悠悠開口:
「我將她買下時,她怕飯里有毒,所以不肯吃,捱到第四日,我吃一口,她才吃一口。」
琴遠倚靠著水榭欄桿,伸出手漫不經心地去撩池塘的波光,方才聚集的魚兒們察覺到異動,慌忙逃散。
「她吃過很多苦,所以要將你的真心試個上百次,她才邁出一步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我低頭飲一口茶,忽然想到她那日說的夏蟲語冰。
「你若只是一時新鮮心血來潮,我勸你早日打消念頭。」
琴遠抬頭看我,眼中蒙上一層樹影,他說:
「她背負著遠比你想象更深重的罪孽。」
琴遠意味深長地看著我。
我并未來得及去細究更深重的罪孽是什麼,琴遠已經叫丫鬟們送客了。
她身體痊愈,還是長安城市井街坊的耳目們告訴我的。
那一日,她在畫舫上瀟灑肆意,哪有在我面前偽裝的那般乖巧嬌弱?
我并沒有生氣,只是那一日春光太好,讓我覺得綠意盎然。
那一壺美人醉哪能讓我失去理智,只是我們都需要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去明白:
我們之間產生了某種誤會。
她以為我喜歡乖巧嬌柔的阿鯉,我以為她喜歡謙和有禮的清河。
于是我們虛與委蛇了多年,以至那日貴妃宮捉住她時,她不信我。
我要讓她明白,我喜歡的是阿鯉,不需要乖巧柔弱等任何形容詞作為前置條件。
哪怕那日我將她堵在清水居的繡床上,隔著衣服感受到了那串粉瓔珞。
我都想聽她的解釋,而不是先去猜疑。
可師父看不下去了,才將我支開,設下了埋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