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魚兒,罵!」
他站在我身后,沉聲說:「扯開嗓子!痛快地罵!」
我回頭看著他,他目光堅定,紋絲不動,「誰負了你的癡心,罵!誰看了你的笑話,罵!誰折了你的名聲,罵!」
我心跳得極快,眼瞅著玄長君走了出來。
「你……」我舔了舔嘴唇,「你是一腳踩東橋,一腳踏西梁,褲襠子跨過護城河,不怕露出那二兩物事來笑死人!」
罵出來了,的確痛快。
玄長君止住步子,「妙人,你一個姑娘家,怎麼好這樣說?」
楚翎楓半道截住他的話頭,「罵的就是你,聽著。」
我是一鼓作氣,給自己開了個好頭,接下來「文思泉涌」,竟特別順暢!
「十二年我只當喂狗,不承想這狗放著肉骨頭不肯,愛吃屎!你喜歡那一天到晚哭喪臉的,哭什麼?你家里邊死了人吶?怎麼我相中誰她都要過來勾搭兩下?是不是我吐口唾沫她也得湊上來舔兩口?我們家糞車過街,她都得跟上去嘗嘗咸淡啊?」
我動靜這麼大,玄長璇聽不見就有鬼了,可她不肯出來,躲起來當縮頭烏龜。
楚翎楓淡淡瞥向四周看熱鬧的人群,「誰能把玄家大小姐喊出來,賞紋銀百兩。就剛才那一套,一個字都不準改。」
場面可是精彩紛呈。
玄長璇還是哭著出來的,說她十分委屈。
玄長君護著她,對我說:「妙人,隋王喜歡你,也并非璇兒的錯,你別拿她撒氣。」
我揪過一個看熱鬧的,問他:「現在傳得最盛的那首詩,你可背得?」
這人面露難色,吞吞吐吐。
我卸下耳上的玉珰子,「背,我不罰你,這個也賞你。」
那人眼睛發直,經不住誘惑,還是背了。
「長君,這文風你可熟悉?聽起來,是誰的手筆?」
他的臉白了又白,回頭看他的心肝寶貝,「璇兒,你……你為何要這樣?」
他搖搖頭,「璇兒,這就是你寫的,我聽得出,我包庇不得你。」
玄長璇卻呆呆愣愣地問:「哥哥你剛才說,誰喜歡她?」
楚翎楓發出一聲細微的冷笑,緩緩說:「隋國國主,隋王,認準了魚兒,要她做王后。」
「隋王……王后 ……不是……不是使臣嗎?怎麼會是隋王?哥哥!你怎麼沒說?是王啊!是王啊!」她扯著玄長君的袖子,「哥哥,隋王相中的人是我!該當王后的人是我!」
她面向人群,也不管有人聽沒人聽,「是我!隋王喜歡的是我!他要的王后是我!」
玄長君臉色鐵青,大斥一聲,「璇兒,你瘋了嗎?!」
楚翎楓極不耐煩地搖搖扇子,拽了我一把,「走吧,魚兒。」
回去路上,我看見有人往人群中撒紙,怕是些擾亂民心的東西,趕緊撿起一些來看看。
「月灑長河溢陰渠,金鱗潛躍映池魚,珍珠翡翠鑲瑪瑙,豈見北枳替南橘?」
雖然都映出了明月,可我是漫漫長河,她是陰暗溝渠。
雖然都在一片水域,可我是金鱗潛躍,她是平平池魚。
這顆紅痣,并非什麼一枝紅杏,而是瑪瑙點綴著珍珠翡翠般的眸子。
即使長得相似,難不成這淮北酸澀發苦的枳,還真能替代淮南清甜可口的橘?
撿來的幾張紙都是這首詩,筆跡卻不相同——這張鏗鏘有力,是楚翎楓寫的。這張規矩方正,是伍大人寫的。這張歪歪扭扭,是陳將軍寫的。這張?這張上面還有兩滴菜油,肯定是宋太保寫的。
楚翎楓說到做到,還真是不讓我受半分委屈。
他這人張揚,我一直是知道的,承熙年少繼位,原先有人不服。不服也不明說,就是陰陽怪氣,說國君年少開明,尊師重道,特許太師治國理政。
其實這是廢話,承熙那時還是乳臭未干的乳娃娃,楚翎楓不理政,盧國此刻怕是已被盡數瓜分。
話說回來,這一頂大帽子,估計扣在誰腦袋上,誰都是噤若寒蟬。
可楚翎楓張狂傲慢,真不一般——一篇文章洋洋灑灑,點名痛批幾名官員,尸位素餐,蠅營狗茍。說他們禍亂朝綱,都是抬舉了他們,一個個是爛泥扶不上墻,但凡他們幾個有一個中用的,還用得著他這沒有實權的太師來理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