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嚴知淵的電話。
我沒有接,就那樣看著它持之以恒地響了一分鐘,然后屏幕暗下去,又重新亮起來。
「發定位,我去接你。」
我拿起手機,把定位發給他,過了幾秒又覺得后悔,于是飛快地撤回了。
「不用管我。」我打字回復他,「今晚我回寢室住。」
其實我沒打算回寢室,頂著這樣一張臉回去,我都能想到別人的猜測和議論。
可我一點也不想讓她們可憐我。
我坐在花壇邊,借著便利店窗口透出的燈光,一罐又一罐地喝著手里的啤酒。
喝到中途,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大雨。
我暈暈乎乎地站起身,又坐下,抓起手機,準備打個車,去附近的酒店住一晚。
下一秒,熟悉的冷清男聲就在我發頂響起來。
「嬌嬌。」
他沒有叫我的姓。
我抬起醉得曚昽的眼睛,看到嚴知淵撐著一把傘,站在距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。
雨簾被昏黃的路燈染得一片模糊,他站在那里,身姿鋒凜,微微垂頭望著我。
我撐著下巴,仰頭望著他笑:「嚴知淵,你怎麼來啦?」
我想我一定是喝醉了,不然怎麼看到他一貫冷漠的眼底,有深重的痛惜之色漸漸涌起。
柔軟溫熱的指腹輕輕擦過我紅腫的臉,雨聲淅瀝中,嚴知淵的嗓音格外溫柔。
「嬌嬌,我們先回家。」
4
便利店撐在這兒的傘只能遮住一小半雨水,我全身幾乎都被淋透了,跌跌撞撞地站起來,正要跟著嚴知淵走,他忽然步伐一頓,把傘收了,隨手扔到旁邊的桌子上。
「你……」
我還沒反應過來,他就轉過身,彎腰把我抱了起來。
身子一輕,我下意識伸手摟著他的脖子,下一秒就聽到他低低的嗓音:「明明酒量不行,還要喝這麼多。
」
無奈中帶了點溫柔的斥責。
自從我媽走后,再也沒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過話了。
我鼻子倏然一酸,忍不住把腦袋埋在他胸口,嗚咽著喊了一聲:「媽媽……」
冰涼的雨水澆灌而下,嚴知淵身子僵了僵,但還是什麼都沒說,把我抱進了車里。
車內一片暖意,除此之外,繚繞在我鼻息間的,還有一片淡淡的柚子香氣。
嚴知淵探過身子,幫我系好安全帶,又伸手,把我被雨水淋濕、亂七八糟貼著臉頰的頭發耐心地整好,撥到耳后去。
做這一切時他力道輕柔,神情專注,那雙海一般深沉的眼睛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。
酒意上涌,我像被蠱惑了那樣,忽然湊過去,在他唇邊親了一下。
又覺得不夠,伸出舌尖舔了舔。
嚴知淵的動作一下子僵住,半晌才道:「……嬌嬌,你喝醉了。」
「嚴知淵,你為什麼會來找我呢?」
我偏著頭,視線蒙眬地望向他:「我都說了,我要回寢室住……」
他發動了車子,一邊開車一邊說:「不要這麼嘴硬,林嬌嬌,你還是個小姑娘,任性一點也沒人會怪你。」
語氣很平靜,只在說話的間隙零星露出一點溫柔,卻輕而易舉地擊潰了我。
我捂著仍然隱隱作痛的臉,失聲痛哭。
「媽媽……」
大概是喝了酒又淋了雨的緣故,哭到最后,我的腦子越來越不清醒,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。車停在樓下,嚴知淵把我抱出來,一路回了家。
他在浴缸里放了熱水,然后把我放了進去。
熱意包裹,熨帖的舒服涌上來,我迷迷糊糊地開始脫衣服。
結果一只溫熱的手伸過來,按住了我的手。
抬起頭,嚴知淵那張被熱霧模糊卻仍然出挑的臉撞進我目光中。
「嬌嬌。」他喉結動了動,嗓音微微沙啞,「等我出去你再……干凈的衣服我放在柜子里了,你洗完自己穿。」
我已經醉得不行,但潛意識還在,于是睜著一雙眼睛,茫然地望向他:「我們可以一起洗啊。」
「……」
嚴知淵一個字也沒說,轉身就走。
然而步伐急促,看上去像一場狼狽的逃離。
浴室門在我面前「砰」地一聲關上,空間里驟然安靜下來。良久,我扯了扯唇角,低下頭,把臉埋進水里,任由淚水和它融成一片。
這天晚上,我夢到了很多事。夢到小時候,那時候我媽還在,家里也沒有開公司,還很窮。我四歲生日前一個月,某天放學,來幼兒園接我的人忽然變成了我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