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人聲音端莊威嚴,年紀有些大。
春生溫和又不失禮地替我回絕:「公子吩咐了,要吃姑娘親手做的糕點。姑姑也知道公子的脾氣,若有違抗不得掀了房頂去?」
我初來乍到,若因我讓段荊和段夫人生了嫌隙,往后更難立足,于是擦干凈手,匆匆走出,「春生大哥,鍋中那盤熟了,便是五盤,你替我看會柴火,我去去就來。」
院中站一位老婦,衣著低調奢華,抬眼不冷不熱打量我。
春生神色凝重,「姑娘,您不必……」
姑姑清清嗓子,打斷春生:「既然姑娘愿意,便請吧。」
我覺著此人跟我們隔壁的小宋嬸子有一拼,生了副不好相處的面相。
門第是橫在我和段荊中間的一道鴻溝,此行必定波折良多,于是折身回去端糕點出來做個乖順樣子。
姑姑一雙三角眼在盤子上粗略打量,什麼都沒說,扭頭帶我穿府而過。
暑熱時節,段府粉墻環護,綠柳周垂,八字回廊外,綠藤密布,冷寂幽然。
我上京沿途多番打聽,知道段家是京門大戶,祖上有從龍之功,出過一位貴妃。段老爺,也就是段荊的父親,與當今風光無兩的端王爺有一丟丟血緣關系,這幾年腿傷了,在朝中擔著個文差,官至三品。
越曉得段府門楣之高,我對這門親事,便越不抱希望。
還不出聘禮,便只能委身做妾或是奴仆。
盛夏天熱,屋門大敞。
一進院子,垂藤下,段荊翹著二郎腿,俊眸醺然。
眾人中,獨他一身紅,墨發高束,清風朗月,分外扎眼。
真是生得俊美,穿什麼都好看。
他余光瞥見我,蹙眉道:「你來做什麼?回去!」
「既明,不可無禮。」上座的一中年美婦端莊威嚴,語調柔軟寬正。
段荊收聲,目光隨我入堂,神色郁郁。
我端一盤糕點,在滿屋注視下,向段夫人見禮。
還沒結束,四周便傳來低低的笑聲。
「她姿勢好奇怪。」
「鄉下來的,沒什麼見識。」
我生在鄉間,嫁入高門大戶是此生不敢想的事。
得別人得不到的東西,就要承受別人嘗不到的艱辛。這點道理我懂。
我看向段荊,只見他垂眸,不動神色地把玩腰間玉佩,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。
段夫人目光一掃,場中寂靜無聲。
她朝我招手,腕間環佩叮咚:「好孩子,過來讓我瞧瞧。」
我端著盤子,想放在小桌子上,可那里早已擺了糕點,放地下又不行,一時間犯了難。
他們并不想要這份蹩腳的見面禮,而我又無法安置,一時僵在當場。
尷尬中,段荊聲音冷冽幽然:「趙姑姑,你眼瞎了?讓少夫人親自端過來,你是干什麼吃的?」
趙姑姑便是送我來的姑姑,她因我挨了頓罵,臉色不太好看,低聲道:「老奴失禮。」恭順地從我手中接過盤子。
段夫人握住我的手腕,拉過去,眼中滿是欣喜:「是個心靈手巧的好孩子,婚期定在下個月,等你與既明完婚,我便把咱們段家最大的房產送你們,只要你二人琴瑟和鳴,我和你伯父便放心了。」
我聽完,一愣,下意識地再去看段荊。
他還是那副模樣,不甚在意,仿佛此話已聽了千遍萬遍。
我忍著心里的異樣,笑笑:「能嫁進段家是我的福氣。伯母您客氣了。」
話落,四周又是一陣低笑。
「口齒笨拙,難當大任。
」
「段府豈能交給一介村婦?」
段夫人只笑,也不說話,可見不是真心待我好。
我為做糕點站了一下午,早已腰酸腿軟,心中盼著早些回去歇息。
眼角余光中,段荊長腿一伸,站起,懶散道:「過來,跟我回去吃飯。」
意識到他是對我說的,我心生感激。
段夫人卻不松手,嗔他一眼:「你這孩子,挽意待字閨中,豈能跟你同吃同住,不如住在我院中。」
段荊薄唇緊緊抿起,神色晦暗難辨:「你自己選。」
可言語中警告之意昭然。
我手心汗涔涔的,對夫人說:「伯母厚待,挽意小門小戶,沒那麼多規矩,我和……大公子早晚要在一起的,就……還是住在他房中。」
一旁的幾位姨母面露難堪之色:「果真是上不得臺面,生怕白得的夫君跑了。」
我沒有反駁,默默抽回手,走回段荊身邊。
段荊目光落在我的臉上,盯了一會兒,突然揚唇一笑:「咱們家,我最講規矩,她若待慣了別人的院子,惹了我嫌,別怪我不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