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個炙熱的身體,卻因為我突然的親近而僵硬。
黑蓮花公子想用自己不堪入目的往事嚇面前的姑娘,卻怎麼能料到她沒有出現驚慌、惡心的模樣,只是輕輕地抱住了他呢?
一場大雨從天而降,海棠在庭榭之中沉湎。
我嘆:「周衍。我在。」
周衍極輕地回抱住我,好像擁抱的是一片云般。但他越發用力,好像要把我嵌進骨血一般。
他的聲音倒是冷得平靜:「姜琇。」
「命歸他。
你,從此歸我。」
9
我的嫁衣落下最后一針的時候,已經入了秋。
孫幼宜已經嫁到保定去了,臨走之前她眉眼里含的都是笑意,大概也對夫婿很滿意。我祝福她。她湊過來抱住我,在我耳畔說:「阿琇,莫管從前了。世上難尋第二個像周衍一樣對你用心的人了。」
大抵情深都看得出來,你以為自己周潤深沉,諸般情愫瞞得極好,可旁人一眼,就瞧見你眼底的情意。
周衍。周衍。
我本不至于再聽謝宴戈的事,只是風浪太大,難免入耳。
聽聞謝宴戈與青鈴遲遲沒有被捕,皇后的哥哥永昌侯在朝上進言,證據確鑿難以狡辯,已入獄的謝家人已可治罪,以儆效尤。圣上說準奏。
向來對此事默不作聲的二皇子周衍卻緩緩地走了出來,說有事啟奏。這一事啟奏可就變了天。
從前指認謝家的諸人皆反了矛頭。何太史哭著說女兒天生癡傻,養在閣中見不得人,謝將軍是否能下得了手還有待商榷。督尉說與北齊暗通兵械以發橫財倒是確有其事,只是卻是皇后母族干的。
幾個御史當即老淚縱橫地進言,太子一脈有諸多欺民之事。
這倒是小菜。誰能想到,消失多日的謝宴戈與青鈴出現。意氣消沉、雙頰凹陷,但到底眼亮如星。往御座一跪,跪出了一樁宮廷秘聞。
當今圣上原不是這般不作為的皇帝,諸多轉變歸根到底逃不開謝家的謝靈蕓與北齊王女齊纓之死。二人風光無限到草蓋一卷,卷走兩位傾世佳人的一切。這時至今日仍然是上京禁聞。但離奇小道消息傳說,是齊纓公主生下了個怪物,在謝靈蕓的宮中又發現了巫蠱之術。圣上大怒之下,二人香消玉殞。
謝宴戈沖被匆匆糾過來的皇后笑,問:「娘娘可記得,當初讓十六州淪落的導火索?齊纓公主生下了個不吉祥的怪物,最后讓我謝家的姑娘代死。公主的后裔在此。「
青鈴叩首,她上次一叩,從不明來路的孤女叩成了縣主,現在一叩,從縣主又叩成了公主。
諸般反轉,估摸在上京可充當一年的飯后談資。話本子里再寫,以后幾十年也消停不了。
太子倒臺、皇后廢黜,謝家又重回往日光輝,謝小將軍又親自迎了姑母的衣冠入祖墳。往小了說,是謝小將軍又成了貴女眼中的香餑餑;往大了說是,主和派倒了個一干二凈,燕云十六州還得自己拿回來。
圣上兒女并不多,現在成年的皇子便只有周衍一個。風光大盛下,眾人皆知,這位二皇子并非面上那般良善。重新站隊、洗牌,亂糟糟,你方唱罷我登場。
而現下這位二皇子便在我對面斟茶,動作行云流水,長睫垂下,十分閑適自在。
我看了他許久,到底沒忍住:「齊纓與謝靈蕓那事兒究竟是怎麼樣的?」
周衍等了半天的話,大抵沒想到我問的是這個,卻忍不住笑了,淡淡地說道:「齊纓公主與蕓妃娘娘啊,其實二人關系并不如外界所傳的那麼糟,倒要說相反,兩人關系好得并非平常姐妹情誼。齊纓懷孕產女,卻被皇后設計換成一只剝皮貍貓,又推給蕓妃巫蠱之術的緣故。我母妃也在里面若有若無地推送了一把力,不過是一樁普通的宮斗戲碼罷了。」
他三言兩語、輕描淡寫,我卻能感受到其中駭浪。
我本意不過是好奇,卻難免覺得他從前日子難過。
「宮里都是這樣嗎?」
周衍抬眼看過來,微笑著說:「絕大部分情況是的。」
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聲音輕而堅定。
「但我們不會這樣。」
我有心逗他。
「我們?哪些們呀?」
「只有我和你。我們。」
「我們不會哪樣?」
周衍站起來朝我俯下身,小桌上的茶杯被他的廣袖掃到地上,他的唇溫淡,從我的眼睛一點一點地往下循,終于和我的唇相貼。我想往后靠,但被他一只手攏入發里,禁錮住了后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