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課后,大皇子趴在墻頭拿小石子打我,我還不得手,卻也沒地方躲,旁人家的小孩看了也不敢攔,正當大皇子拿起一塊石頭對著我的臉躍躍欲試,我手足無措之際,有人站到了我身前。
是晏知。
那時候我太小,不曾讀過什麼蕭蕭君子的贊詞,只是那日午后陽光正好,晏知一襲青衣,站在我身前替我擋住大皇子的的身影,我能記一輩子。
大皇子頑劣不堪,也就是晏知尚能勸說一二,見晏知伸手來攔,大皇子也覺得有些過了,悻悻地收了手。
眾人做鳥獸散。
也就是那時候,我成了晏知的小跟屁蟲。
因為跟著他,大皇子不敢來欺負我。
這一跟,就是六年。
從垂髫到豆蔻,從春日到春日。
晏知逐漸出落,少年郎容貌出眾,溫潤如玉,偏生功課又優異,每回太傅小考,他都是第一名。
春日正暖,眾人都換上了輕薄的春衫,出落的少女頭一回挽起百合髻,臨行前嬤嬤還特意為我在眉心點了花鈿,習字的時候晏知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過來,弄得我也心神不寧,二人目光撞上,又各自移開。
“你看什麼?”我彎起嘴角逗他,卻假裝正經地盯著桌子上的字帖。
“看字帖啊。 ”晏知咳了一聲,裝糊涂道,“今日的課業還真不少。”
我才不信,輕哼一聲,又偷瞥了身邊的少年郎一眼,小聲問道,“我今天好看不好看?”
今兒我第一回沒梳女童的雙髻,嬤嬤說我已經十歲了,早間給我梳了眼下京城貴女最喜歡的百合髻,姑姑見了,還笑著替我抿了口脂,說我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。
晏知悄悄紅了耳尖,也不敢看我,自然沒注意到我艷如桃花的面頰,“太傅前幾日剛講過,女子不能只攀比容貌,更應注重賢德,你可又沒聽講?”
晏知避而不答,我卻早已知曉答案,我盯著少年郎緋紅的耳尖,“……那就是好看唄。”
“太傅說……”晏知還沒狡辯完,太傅卻已經注意到了沒有認真習字的我二人,緩步踱了過來,在我二人桌前站定。
我二人懼于太傅手中的戒尺,連忙低頭閉口,假裝認真習字,面上卻是掩不住的雀躍之色,太傅轉身的瞬間,我二人仿佛心有靈犀一般,目光又撞到了一起,又各自慌忙移開,翹起的嘴角卻怎麼也彎不下去,亂了的心跳一時間也恢復不了。
當真是,草長鶯飛春暖日,兩小無猜動人時。
3
我十歲生辰過了沒多久,中宮就傳出來了喜訊。
姑姑終于有了身孕。
皇上很重視姑姑這一胎,幾乎是日日往中宮跑,帝后二人不再拌嘴爭吵,感情越發融洽,那日我下課回來撞見皇上牽著姑姑的手,連忙退了出去,心里卻也替姑姑高興。
母親進宮來看望姑姑,說希望姑姑一舉得男,有了中宮嫡子,姑姑的地位才更穩固。
姑姑求子多年,一朝得償所愿,卻沒了其他的心思,只說若是有個如我一般的公主也好。
母親笑著附和,我坐在一旁剝著果子,姑姑一手摸著顯懷的肚子,一手溫柔地拍著我的肩膀,說我們阿瑜也是大姑娘了,若是來年有了妹妹,也是做姐姐的人了。
我連忙點頭,說若是姑姑有了公主,阿瑜必定要把小妹妹當做親妹子疼。
姑姑和母親都笑得開懷,直說我們阿瑜也懂事了,那時林嬤嬤還是姑姑身邊的大宮女,看我們笑得如此歡快也在一旁抿著嘴笑,中宮里其樂融融,好不熱鬧。
我時常在想,若是日子定格在那一日該多好。
只可惜,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。
姑姑的月份愈發大了,太醫每每來診,都要停留許久,我聽姑姑和林嬤嬤的話間,好像姑姑腹中的小妹妹太大,怕是生產時姑姑要吃些苦頭。
姑姑年紀大了,又是頭胎,越臨近生產,林嬤嬤越緊張,我幫不上什麼忙,只能替姑姑抄寫經書,替姑姑和小公主祈福。
姑姑發動那日,我記得天氣尤其不好。
夏日里悶熱,不過是午后,已經黑了天,皇上剛趕到中宮,雨就下了起來,伴著雷聲和閃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