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天一亮,他就一瘸一拐,撐著又小又單薄的身子,去了兵部報名從軍。我爹聽說此事后,長嘆了一口氣,親自去兵部將他要來,編入了臨淮營,更將他時時帶在身旁。從此以后,沈渙之便久駐軍中,就算過年過節,都很少回沈家露臉,幾乎已經與本家一刀兩斷。
這些年,他在軍中表現得很好,屢受提拔,人人都說,他很有我阿哥當年的風骨,就是身手稍稍遜色,不及阿哥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的神威。
姨姨還說,從我十四歲那年開始,他就不停地煩請官媒人來府上向我提親,并且從第一次提親開始,他就說自己甘愿入贅臨淮侯府。
我問姨姨,這樣說來,沈渙之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,既然如此,那我爹又為何不肯松口,答應這樁好婚事呢?
姨姨聽了我的話,暗暗笑了幾聲,但是不知道為什麼,姨姨的笑聲,聽起來有些哽咽,她將我摟了摟,輕聲對我說:
「渙之是個苦命的孩子,他如今的一切,都是自己一拳一腳打來的,用血用淚換來的。你爹也是憐惜他,不愿意他這樣的好人材,因為贅婿的身份被埋沒,被人瞧不起。」
說著,姨姨的喉頭梗了梗,強行壓著顫抖,繼續說道:
「侯爺常說,臨淮侯府已經是強弩之末,嫣兒,你是侯府最后的孩子了。你孝順你爹,也孝順我們這些老太婆,所以一心要招贅婿入府。可是嫣兒,你爹也是疼你愛你的,你不忍心我們孤單終老,而我們,又何嘗忍心拖累你的終身呢?我們的嫣兒,是大周朝的巾幗英雄,什麼樣的好男兒配不上,若為了我們這群老骨頭,委屈嫁個草莽匹夫,姨娘真的,連合了眼都不得安生啊。
」
有幾滴溫熱的水,從姨姨的臉上滑下,落在了我的臉上,淚水漸漸變涼,又順著我的臉頰滑落。大姨娘吸了吸鼻子,勉強破涕為笑,帶著一點點開心,繼續說道:
「姨娘剛聽到你瞞著你爹比武招親的時候,人都快暈過去了,但是又聽說,贏了你的人是沈渙之,就一下子覺得天都亮堂了。幸好是沈渙之,雖然費了一番波折,但幸好,最后還是沈渙之。」
我聽了姨姨的話,心里的感覺很復雜,不知道是欣喜,還是茫然。
幸好,是沈渙之嗎?
9.
我整晚都在回想著姨娘的話,一宿沒睡安穩,第二天天一擦亮,我就起床,跟我大姨娘說,我想去見沈渙之一面。大姨娘忙讓我快去,還說會幫我搪塞我爹,讓我別擔心。
我換上一身石榴紅的衣衫,跨上我的小紅馬,匆匆飛奔出了家門,直往羽林營而去。羽林營的人看到我,都笑得有些刻意,他們說,沈渙之在臨淮營的演武場,我只得調轉馬頭,轉而直奔演武場。
一來一去,花了些時間不說,我的肚子都跑餓了,偏偏演武場附近荒僻,連個賣吃食的攤子都沒有。我恰好想起,附近有處樹洞,常有士兵將吃食藏在里面,便暗搓搓地準備去順一兩塊點心果腹。
這處樹洞,還是我初來演武場時偶然發現的,這些只專心舞刀弄槍的傻瓜蛋子,一藏就是十多年,到現在都沒想過要換個地方。
可能是我心里太得意了,不料,今日就正好撲了個空,那個樹洞里干干凈凈的,連個渣子都不剩。我有點喪氣,忍不住撅起了嘴,抬手捶了捶那棵樹。
剛捶完,我便聽到身后傳來了輕輕的笑聲,轉頭,便看到了沈渙之,他又是一身白衣,斜倚在一棵樹前,笑望著我。
每次他看向我,目光總是這樣溫柔,讓人想莫名落淚。
「嫣兒可是來找我的?」
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沖他點了點頭,還沒開口,肚子就咕嚕嚕地叫了起來,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。沈渙之笑著上前,伸手牽過了小紅馬的韁繩,又從他腰間摘下一個小布袋,遞到了我面前。
「不知道你餓了,身上只有些干點心,嫣兒若不嫌棄,可以先吃兩口。」
我羞紅了臉,但還是接過了那布袋,跳上一塊青石,準備吃兩口墊墊肚子。沈渙之將我的小紅馬拴好,順手就從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把毛刷,給小紅馬一下一下刷著毛,小紅馬輕聲咴了咴,一副很享受的模樣。
我將沈渙之的布袋打開,咽下了幾塊點心,邊吃著,邊仔細地看了看里面點心的模樣,然后合上布袋子,就坐在青石上,更仔細地打量著沈渙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