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還剩二十一下。」
我爹的手顫抖著,高高地舉了起來,但是就是落不下去。我躺在他腳下,渾身的劇痛,幾乎要將我這個小人兒撕成碎片。就當我痛到恍惚的時候,我感覺自己被什麼人抱進了懷里,又聽到一個聲音,對我爹說:
「侯爺,繼續吧,賀蘭姑娘說了,還有二十一下。」
我爹的鞭子,就這樣映著刺目的陽光繼續落下,抱著我的手臂顫抖了起來,很快便有鮮血滴落到了我的臉上,我的眼睛被血糊了起來,分不清這血是我自己的,還是那人的。
二十一下鞭子,很快便打完了,但我卻沒有繼續覺得疼,只覺得抱著我的那雙手臂顫抖得厲害,終于,那人撐不住了,松手將我放在了地上。
我掙扎著,想抬頭看一看他的臉,但無奈,力氣已然耗盡,意識消散前,我眼前,只看到一支血肉模糊的手臂,那手臂印刻在我的腦海里,久久不散。
這一頓鞭子后,我大病了三個月,但三個月后,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上了演武場。我向很多人打聽過,那日替我挨鞭子的人是誰,可演武場上的所有人都三緘其口,只對我說,那日不曾有人替我挨鞭子,是我一人,生生捱過了四十下。
時日久了,連我自己都有些迷惑,難道,那日真的不曾有人將我抱在懷中?這一切,都是我意識不清時,幻想出來的?又或者,是我阿哥英靈在上,護我受住了后面那二十一下馬鞭?
直到今日,我才猛然醒悟,那一切,都是真的,真的有人抱我在懷,真的有人替我挨了我爹的二十一下馬鞭。
那個人不是幻想,更不是我阿哥,我阿哥,怎麼會管我爹叫侯爺。
那個人,是沈渙之!
「是你,那日抱我的人,那個替我挨鞭子的人,是你……」
我有點激動,忍不住就伸手抓住了沈渙之的衣衫,沈渙之的神情一怔,接著才意識到了什麼,手忙腳亂地遮住了自己胳膊上的傷疤。但他越是慌于掩飾,不也就越是證明,我沒有說錯嗎?
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衣袖,手指壓在了沈渙之的手上,他整個人都微微顫了一顫,乖乖停了下來,我抱著他的手臂,輕聲問他:
「我當時痛昏了過去,沒看清你的長相,但我后來一直在練武場打聽,想找到那日護我的人,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肯與我相認?」
沈渙之聽了我的話,又無聲地笑了起來,他抽出左手,想拍拍我的頭,但被我攔了下來。他的左手上裹著厚厚的白布,想是他前幾日逞強,硬握我爹的劍鋒留下的傷口,我呆呆的看著,心跳沒有亂,卻狠狠地抽疼了一下。
「嫣兒立志要繼承師父的遺愿,我為你受幾下鞭子,又何足掛齒呢。」
聽著沈渙之的話,我的心臟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,仿佛有馬鞭再次落下,正落在了我心田之上。我抬頭,凝視著沈渙之的面龐,越發覺得這張臉何其熟悉,就好像,他曾無數次出現在我面前。
不知不覺間,我伸出手,輕輕觸摸上了他的下頜。
「沈渙之,你告訴我,我們的第一次相遇,究竟是什麼時候?」
沈渙之聽了我的問話,眼神劇烈地閃爍了一下,他緩緩抬手,隔著厚厚的繃帶,握住了我停留在他下頜上的右手。
他的笑,他的目光中,無端染上了一絲悲切。
「神興十六年正月二十五日夜。」
一陣足以將我撕裂的疼痛,從我的心間奔涌而出。
神興十六年正月二十五日夜,我阿哥,在府停靈。
11.
「那個人是你對不對……阿哥停靈那晚,那個陪我用雪擦洗紅纓槍的少年,是你,對不對?」
我焦急地催問著沈渙之,看著他慢慢地點下頭,只覺得喉頭一陣比一陣哽咽,強烈到我幾乎說不出話來,我強迫自己仰著頭,但眼前的沈渙之還是模糊了一瞬。沈渙之的鼻尖有些隱隱泛紅,他試探地抬手,想將我攬入懷中,我沒有反抗,甚至有些順從地,就這樣深陷入了他的懷中。
沈渙之的懷中是陌生的味道,但卻莫名讓我覺得心安,好像,這個懷抱,從很久之前,就已經是我的畢生歸宿。
「沈渙之,我從來,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,那晚過后,我每一次握住紅纓槍,除了會想到阿哥,也總會想起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