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楊柳依依,我阿哥偶爾在柳蔭下舞槍,纓姐姐便抱著她的琵琶在一邊奏樂。她的一首《郁輪袍》已漸臻化境,配合上我阿哥行云流水的身姿,更讓人嘆為觀止。
每每看到此情此景,我便覺得,當年的那一頓鞭子,不算白挨。
纓姐姐除了會彈琵琶,更畫得一手好畫,我曾在她房中看到好幾幅阿哥的畫像,或是昂首策馬,或是揮槍迎敵,都看得出她花了好些心思,將我阿哥的神韻畫得一絲不差。
有時,阿哥研習兵法,卻找不到趁手的圖輿,纓姐姐也會耐心替他重畫一幅,纓姐姐的圖輿畫得最是細致入微,連兵部特制的圖冊都比不上。
每每畫完,阿哥總會攬著纓姐姐,在她耳畔說,不想讓她如此辛苦,每日低頭繪圖,脖子都酸了。而纓姐姐聽到這話,也總會笑著望向阿哥,輕聲對他說:
「詢郎既然知道纓纓的脖子酸了,怎麼還不來揉一揉。」
我阿哥肯定會給她揉的,不過,都是把我趕出門之后才開始。
過了不到一個月,我就受不了總是被趕出門去,阿哥回府后,我便少去打擾,只等纓姐姐一個人在家時,才去陪她,幫她解悶。
八歲時,阿爹給我打造了一柄趁手的新槍,槍上的紅纓穗,是纓姐姐親手給我綰上的。我看著姐姐的一雙柔荑上下翻飛,忽然便想起了,古籍中的幾句注釋。
纓,繞也。也許就是在說,這樣纖手綰絲的溫嫻一幕吧。
纓姐姐看我失神,便笑著問我,在想什麼心事,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,便說,自己只是在想,她和我阿哥,到底是如何認識的。
纓姐姐聽了我的問話,羞起了臉上一片霞紅,指尖都有些顫抖了,她低頭忙活了半晌,方才含羞帶怯地向我娓娓道來。
阿哥十四歲那年,京中舉辦一年一度的賽馬會,她陪著她母后前去觀賽。阿哥在賽場上一騎絕塵,遙遙領先,但不知道為何,他總是眉頭緊鎖。
她有些好奇,便在阿哥再次上場前,攔下了他,但還沒來得及開口,便看到阿哥的手,被韁繩勒出了血,她顧不上問阿哥為什麼皺眉,便急忙掏出絲帕,幫他清理了傷口,又轉頭讓人找藥來,仔細地替他敷藥。
阿哥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忙活,等她再抬頭時,那緊鎖的眉梢,便已經舒展開了。阿哥給她行了一禮,然后說,自他母親過世后,再少有人這樣細心的給他上藥了。
說罷,阿哥笑著望向她,輕聲問道:
「往年賽馬會的彩頭,都是送給我母親的,但今年,我正不知拿這彩頭如何是好。如果三公主殿下不嫌棄,可否收下?算是一謝公主替我療傷。」
纓姐姐聽了此話,心里百感交集,嘴里卻不自覺溜出一句來:
「賀蘭公子,你就認定自己,一定能拔得頭籌?」
我阿哥看著她笑了起來,邊笑邊答道:
「若是公主肯收下彩頭,那我賀蘭詢,就一定拿下頭籌。」
纓姐姐聽了他此話,便不自覺地點下了頭,下一場,我阿哥便驅馬,將所有的貴公子甩在了身后,颯颯身姿,讓皇后娘娘都不由交口稱贊。
阿哥毫無懸疑地贏下了比賽,頭彩是一對宮制柳葉式臂鐲,陛下賜下頭彩后,阿哥遠遠地,對著纓姐姐笑了笑,這一笑,便羞紅了她的芙蓉面。
賽馬會結束前,阿哥托人將這對臂鐲送到了纓姐姐手上,從此,這對鐲子成了她的寶貝,而我阿哥,也就此成了她的魂牽夢縈。
8.
阿哥婚后第二年,纓姐姐給他生下了第一個孩子,是個男孩,我爹這個家翁,從前在纓姐姐面前一向不茍言笑,但自從這個小孫子誕生,他再沒一刻板著臉了,每天都笑得如沐春風,面對纓姐姐,也格外熱情。
我四姨還私下發現,我爹親自給這個小孫兒,刻了一把木頭寶劍,說一旦他會走了,就馬上送給他。
因是纓姐姐的第一個孩子,她特意去求皇后娘娘給取了名字,皇后娘娘那時身子已有些不適,但還是強作精神,給孩子取名為賀蘭南渡。
娘娘說,就算阿哥再難領兵征戰,但她希望,這個孩子將來會繼承阿哥的紅纓槍,延續臨淮侯府的不敗之績,將南境以南,都納入大周的版圖。
賀蘭南渡兩歲時,皇后娘娘仙逝,纓姐姐大悲了一場,自此,連琵琶都少彈了。
七皇子一人留居宮中,纓姐姐又擔心他,便常將他接來公主府小住,每每他來了,沈渙之便也會被阿哥帶回府上,這兩個人倒是更多了許多機會相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