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底,還是我沒勇氣去面對連旌的真心。
十二年的朝夕相處,連旌,已經成了與我最親近的人,我與他嬉戲,與他打鬧,陪他一起習武,和他共度了無數個日日夜夜。我離他越近,便越害怕他有一天會離我而去,越是害怕他會離我而去,便越不敢觸碰他對我真正的心意。
我又把頭埋進了臂彎里,再一次覺得自己非常沒用。
半晌,我抬起頭,悄悄挑起了窗簾的一角向外望去,只見那玉奴姑娘深低著頭,纖瘦的身子,抱著大大的琵琶,吃力地跟在儀仗的后面。
她這一副狼狽的模樣,看在連旌的眼里,會怎樣呢?他可會心疼?可會恨我?
我輕輕合上了窗簾,感覺心底泛起一陣巨痛,仿佛有人,在硬生生地,要將我的心臟從胸口挖出來。
我突然不想回宮,更不想考慮該怎麼安置那個玉奴,脫口便叫停了儀仗,命人牽了一匹馬來,就這樣穿著羅裙翻身上馬,一路疾馳,直奔城郊臨淮營的練武場。
練武場旁邊,是一片靜謐的樹林,若這世上還有最后一片能容下我的凈土,便該是此處了吧。我心里悲涼,一路馬鞭甩得飛快,眨眼,便沖到了那片綠蔭前,我下馬,將韁繩隨意一拴,便信步走入了林中。
剛走不過十步,背后便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:
「綰絲,你終于來了。」
是賀蘭連旌。
4.
我的心沉了下去,像一刻石子,落入了無底的冰潭,無力掙扎,卻又不能更無助。
連旌又喊了幾聲我的名字,聲音里透著一絲焦急,我的腿卻好像絲毫不聽我的使喚,愣在原地,就是不肯讓我轉身看他一眼。
我以為,他該生氣了,可是下一刻,連我自己都沒想到,我竟被連旌,從背后緊緊地抱進了懷里。
「綰絲,別走,別走好嗎?算我,求你了。」
連旌聲音很微弱,他的身上飄來血的味道,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我壓下來,腦袋沉沉地倒在了我的肩膀上,呼出的熱氣吹進了我的衣領。
我想撐起連旌,但奈何實在不曾有這樣的力氣,略支撐了一會兒,便和他一同摔倒在了草地上。連旌輕哼了一聲,接著就忍痛撐起身,爬到了我身邊,連聲問著我有沒有摔傷,又硬是將我從地上半抱了起來。
我看著面前的連旌,整個人都愣住了。
他比剛剛倒吊著的時候還慘,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打得更破更爛,幾乎沒有一處完好,無數的鞭傷從衣服的裂隙間透了出來,每一處都滲著血。
我還來不及問他為何會弄得如此狼狽,連旌便伸手托起了我的臉,他輕輕揭開我的面紗,有些焦急地低頭細看,眼神里滿是說不出的心疼。
「綰絲,你臉上的傷可還疼嗎?看過太醫了沒有?都是我,都是我不好……」
說著,連旌的眼中竟然漲得通紅,甚至有一滴眼淚跌下,落在了我的胸前,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連旌的眼淚,一時,竟覺得自己如入夢中。
「連旌,你可真傻啊,自己傷得站都站不穩了,為什麼還只顧著擔心我這點小傷?」
我伸出手,想幫連旌擦掉淚水,但是手伸到一半,就被連旌捉住,貼到了他心口。連旌看著我,眼眶邊還殘著淚花,而那雙眼睛,更是紅得像是要沁出血一般。
「綰絲,你走后,母親回來對我說,你不想再見臨淮侯府的任何人了,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,我從來沒這樣害怕過。綰絲,你別走,別丟下我。」
連旌說著,鎖起了眉頭,一雙猩紅的雙眼中漫出了無限委屈,他望著我,仿佛為這一眼,他跨越了千山萬水。
「我舍不得你。」
聽到連旌的這句話,我再也無法繃著臉強作鎮定,起身便將他摟進了懷中。我的下巴擱在連旌的肩頭,一邊克制不住地哽咽著,一邊斷斷續續地對他說道:
「連旌,這一次,你,你若是捉弄我,我真的,就,就再也不見你了。」
連旌張開雙手牢牢地環住了我的后背,他帶著濃濃的鼻音,半哭半笑地對我說道:
「怎會捉弄你,綰絲,我真的舍不得,這麼多年,你讓我怎麼舍得啊。我好想每天都能見到你,就算不是和你一起習武,就算在一起什麼事情都不做,但只要能看到你,就好了。」
連旌說著,一只手已悄然撫上了我的后頸,他的掌心炙熱,我有些羞澀地抬頭躲避,卻被連旌順勢托住了后腦,一股熱熱的血腥味在我的舌尖彌漫開來,他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封住了我的雙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