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每每他見了我總是很慈愛。
其實此時患有阿茨海默的外公大概率已經不認人了。但一看到我,居然老淚縱橫。他顫聲招呼我坐到輪椅旁邊,然后說:「媛媛啊,你別不要爸爸。」
媛媛是我媽媽的小名。
外公是把我當作了媽媽。
外公外婆生育艱難,年近半百才有了我媽媽。作為柳家唯一的千金小姐,柳媛可謂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。
只可惜情竇初開的她,愛上了在柳家作司機的邵南風。
門不當戶不對,這段感情不被允許,在兩人私奔后,外公震怒,也放出了不允許柳媛再回家的狠話。
是很多年之后,一直到外婆去世之前,他們才和解。
不過好景不長,和好沒有多久,因為我媽媽積勞成疾撒手人寰,外公悲傷過度,也很快去世。
所幸這一次我穿回來,出現了些許不同,外公雖然病弱,卻依然撐到了現在。
我強忍悲痛,頂著媛媛的名義,笑著給他捏腿。
外公傻笑:「捏得真好。」
接著他看到了沈斯年,居然笑逐顏開:「這個小伙子好,一看就心眼好,我喜歡。媛媛交給他,我放心。」
這是哪跟哪啊。輩分都差了老遠呢。
我哭笑不得,沈斯年卻一秒入戲。他百伶百俐半跪下來,許諾。
「放心,叔叔,我一定好好照顧她。」
外公笑得更燦爛了,干脆把我倆的手握在一起:「那你們可要好好的啊,早點給我生一個小媛媛。」
沈斯年又是脆生生一口答應:「哎!」
我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。
我倆又在病房里哄孩子似的哄了半天我外公,然后趕在探視時間結束前離開。
一出門,我就狠狠掐了沈斯年一把。
「為什麼要騙我外公。」
沈斯年吃痛,邊躲邊辯解:「我沒騙,我是真的想照顧你。」
「你一個小屁孩,又要讀書又要打工,你怎麼照顧我。再說我一個大活人,有手有腳的,為什麼要你照顧。」
「你是我媳婦嘛……」
對上沈斯年扭扭捏捏卻又堅定無比的眼神,我覺得,有點不妥。
是我騙術又精進了嗎?還是這小孩真的傻。
他這種承諾,連厚顏無恥如我,也感覺有點過意不去。
我字斟句酌:「其實吧,沈斯年,是這樣的,你跟我呢,感情可能并沒有很深。你知道吧,婚紗照拍得美,不代表我們就彼此相愛……」
他一口咬定:「怎麼可能。我眼光很好,肯定會喜歡姐姐。」
哎呀。
記憶里那個沈斯年,跟我相親時冷若冰霜,退婚時義無反顧。
但他,小時候居然如此會撩?
不過講道理,假如按年齡區分,可能……可能我也有一點喜歡十八歲的沈斯年。畢竟這家伙溫柔又細膩,特別討人喜歡。
所以,要麼是未來幾年,發生了什麼詭異的事情導致他性情大變,要麼,世界上可能存在著另一個可愛版的沈斯年。
我喃喃:「要是未來的你也是現在這種性格,我肯定會……」
沈斯年愣了一下,非常期待地問:「會怎樣?」
還能會怎樣?
談什麼商業合作,先撲倒了事。
當然,一邊合作一邊撲,也是可以的。
就是不知道「買賣」做完了,我還能不能舍得跟他離婚。
我正發呆,樓梯口飄來一陣若有似無的香煙味道。
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掐滅手里的煙,定定看向我們。
他看起來三十出頭,約莫就是跟我訂婚時的沈斯年的那個歲數——但他的眼神平靜似潭水,仿佛一點漣漪都沒有。
其實他五官精雕細琢,但他周身都陷在這淡藍色煙霧之中,卻意外地,只讓人記住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。
我的腳步停了一瞬。
莫名覺得此人眼熟,但想不起來他是誰。
我還在思考,他已上前一步:「鄙人許宥,是柳家老爺子的義子。」
原來是與我僅有數面之緣的許宥。
外公膝下沒有男兒,便收養幾個天資聰穎的男孩子充作幫手,許宥,便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,似乎也是跟著外公時間最久的一個。
從前,我管他叫「小舅舅」。
前世,柳家在外公去世后,樹倒猢猻散,也不知許宥去了哪里。
「天很晚了,我送兩位回城吧。」
養老院建在郊區的半山腰,確實不容易打到出租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