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小姑娘家家膽子小,我給你講,這些破事根本不算什麼。老子每天伺候客戶、想方案,活得那才叫孫子呢。」
「你別哭了,我幫你。」
我怯生生地問他:「你要怎麼幫我。」
「還能怎麼幫,我給你出主意,搞死那些欺負你的人。」
他這句話聽起來痞氣十足,但我卻笑了:「你要是有這樣的本領,我以后就再也不哭,也不煩你了。」
這個聲音,足足陪了我一年多。
每天入睡后,我都會把每天的見聞告訴他。
他則教我了很多事情。
我說,保姆被我后媽收買,總是在我爸面前說我壞話,甚至污蔑我偷東西。
他說,你可以反其道而行之,把后媽的東西放到保姆房間,讓她們窩里斗。
我說,我私生哥哥交了不少狐朋狗友,他們在學校里總是欺負我。
他說,你隨身帶錄音筆,錄下來的內容,寄給他們的父母聽。
我說,那伙人總是撕我課本。老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他說,他們撕你的,你就撕別人的——事情鬧大,抱怨的人多了,總會有人出來維持秩序。
我說,那老師要是罰我怎麼辦呢?
他說,你家里這麼有錢,就賠給同學,多買幾本課本就好了。
我還說,我明明想讀管理,可后媽卻讓我讀藝術,務必要讓我連公司的邊都摸不著。
他說,你先選一個綜合類的大學去讀,等上大學以后再轉專業,那時候你已經成年,誰還能攔你不成。
后來,爸爸當著眾人的面,宣布將來他的公司會由他的長子接手。
那是后媽氣焰最囂張的時候。
我擔心得快要無法呼吸,那個聲音卻輕描淡寫地說,兒子又不是只有一個,你再給你爸找一個女人,再生一個兒子不就行了?
這人聰明得過分,善惡又難辨,簡直堪稱「奸詐詭譎」。然而我每天在睡夢中跟這個人聊天,早就把他當作最知心的朋友。
有時候我懷疑,這個聲音是否是真實存在的人。
我把這個疑問告訴他,他也笑了。
「我也懷疑自己腦子出了毛病。但去醫院看,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——反正幫你搞壞人也挺有意思的,就這樣繼續吧。」
話雖如此,但我們沒有能夠繼續溝通。
就好像我們的相識是一個意外,我們之間的聯系日漸減弱,也令人無可奈何。
我們對話的頻率,從每天一次,降低到數月一次。
等我終于從那具青澀柔嫩的身體里長出冰冷鎧甲,利用我爸的新寵趕走后媽、且憑借輿論壓力逼迫我爸分給我一家小公司之后,我再也聽不到那個聲音了。
我失去了那段黯淡歲月里,唯一的好朋友。
但是,不重要,我已經足夠強大。
強大到什麼言語都不能傷害我。
強大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我都不相信他。
唯有錢和權力,才值得我托付。
我很孤單,但我沒心思去感懷。
無疑,我走過的路,雖然遍布荊棘,但我最終,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。
但這樣的生活,真的值得十歲的邵佳韻再承受一遍嗎?
我身邊的小女孩已經睡著。我起身給她掖了被子,在她的臉頰輕輕印下一吻。
……假如有的選,我不想要任何壯闊的波瀾,我會選擇度過平靜的、充滿愛的一生。
前提是,假如有另一種選擇的話。
翌日清晨,沈家的門被敲響。
尋過來的人竟然是許宥。
大概是因為邵佳韻的學校找不到人,所以事情捅到柳家那里。
與前幾日比,許宥今天神情更為冷峻。
小女孩一看見許宥就往我身后躲:「他板著個臉,我怕他訓我——姐姐,你跟我一起回 A 城吧。」
我把她撈出來交到許宥手里:「聽小舅舅的話,知不知道?你這樣跑出來很危險的,不許有下次了。」
許宥冰冷的臉色突然回暖:「你怎知她該叫我小舅舅?」
難道不是嗎?
我無辜回看他:「這個稱呼,很容易知道吧。你不是我……柳媛小姐的弟弟嗎?」
「弟弟」這個詞仿佛刺痛了他,許宥停了一瞬,才斂容道:「對,我是她弟弟。這次多謝你們,改日我再來登門道謝。」
帶走小女孩的時候,許宥最后看我一眼。
不知為何,我仿佛在里面看到了什麼隱忍深沉的情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