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光石火之間我想起一個畫面。
前世,我被媽媽帶著,第一次見到許宥的時候,他正在陪外公喝茶。
媽媽牽著我,讓我去坐到外公旁邊,兩邊服侍的傭人立刻給她端來茶杯,又要給她斟茶。
是許宥抬手止住他們。
他說:「她睡眠不好,不能喝茶。」
柳媛笑著打趣:「阿宥這孩子心真細,傭人換了,不曉得我口味,他倒還記得。」
許宥也勾起唇:「這是我該做的。」
現在想起來,那時他的嗓音低沉克制,仿佛在敘述一個溫柔而易碎的故事。
或許,我遲到的理解沒有錯。
許宥,大概不止是柳媛的弟弟吧。
所以,我對他有些「不情之請」,他應該也是會接受的吧。
13
假如上天給了你一個機會,你會去彌補你千瘡百孔的少女時期嗎?
你是會讓她經過風霜侵襲而成長到無堅不摧,還是建一座溫室花園,把她安全地放在那里,世界上任何的卑劣鄙陋都不能污染她。
我想,所有人都會選擇第二種吧。
畢竟哪怕時過境遷,那些曾經自卑、多疑、壓抑、絕望的情緒,永遠都不會消減。
那是需要用盡一生去治愈的傷痛。
數日之后,我請許宥出來,鄭重拜托他,把現在十歲的邵佳韻帶離邵家。
許宥對我的請求不置可否:「柳小姐何出此言?佳韻小姐在邵家,衣食無憂,我為何要去破壞他們骨肉團圓?」
我說:「你不能讓她繼續在邵家,她現在已經很不快樂了,她以后,會更不快樂。回到柳家才能讓她快樂長大。」
許宥挑一挑眉毛:「我當然也在意她的快樂。你以為我不知道邵先生在外面的風評很糟?可你也要明白,僅是道德上的瑕疵,并不能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。
我并沒有立場去跟邵先生爭奪撫養權。」
他的質問不無道理。
生母去世,邵佳韻的監護權在生父手里。外公已經生活不能自理,柳家并無立場要求邵南風把孩子送回。
但是,如果以利益交換,情況便會不同。
而我具備得天獨厚的條件,那就是能夠「預知」邵家下一步的經營計劃。
以所謂的「商業秘密」為誘餌,我便能將小佳韻的監護權轉移到許宥名下。
解決了監護權,許宥的第二個擔憂便是:他能否承擔起撫養佳韻的重任。
「老爺子已經病入膏肓,而我一個粗人,也沒讀多少書,我怕我養不好佳韻小姐。」
我說:「我相信你能。」
邵佳韻是天生堅韌的性子,她只需從家里汲取足夠的愛,便可以茁壯成長。
許宥笑了:「你是誰,又為什麼相信我?事到如今,一句『親戚』真的不能讓我信服——告訴我,你,是誰?」
我沉默,而原本沉穩得體的男人突然變得有些慌張:「你是阿媛?不,你不會是她,或許你是……長大之后的佳韻嗎?」
許宥竟然猜得這樣準。
我承認:「阿媛是我媽媽的名字。」
「或許你會覺得難以置信,但是我……我是從十四年之后,來到這里的。」
許宥的臉上帶著巨大希望落空后的悵然:「其實你去養老院的時候,我便已經知道,你不可能是阿媛……我不該放你進去的,可你的臉……」
他喉音哽咽,幾乎語不成聲:「和她……」
我苦笑:「我很遺憾她錯過了你。」
假如柳媛的選擇是他,或許,她的人生軌跡會不同吧。
許宥辦事能力很強,不過數天,已和邵南風談判成功。
現在的問題,是該將小佳韻繼續養在 B 城的柳家,還是帶她走得更遠。
我希望是越遠越好。因為,我還有后招。
邵南風是依靠柳媛私產起家的,所以他的公司,理應有柳媛一半。既然柳媛去世了,那麼,就讓邵南風的資產也減掉一半吧。
這一步的風險很高,若是許宥還帶著佳韻在國內,只怕邵南風會狗急跳墻。
但是如果佳韻真的如我所愿遠走高飛,在某個僻靜的地方隱姓埋名、平安長大,那她長大之后,還會遇到沈斯年嗎?
恐怕,是不會了。
「沈斯年」和「邵佳韻」,會像兩條平行線,永不再遇。
……好不甘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