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并沒有直接給我看,而是翻開其中一頁。
「2008 年 9 月 26 日,星期五,晴。今天方圓圓失戀了,她……」
他輕咳兩聲:「算了,不念了。方圓圓,你還記得那天發生什麼了嗎?」
我腳趾扣地,小聲說:「我追那個男生被拒絕了,然后我好像在你面前哭了……」
「不,我的意思是,你還記得那天我們說了什麼嗎?」
我茫然地搖搖頭。
「你哭完之后,開始跟我講自己的事情,包括你的生日,你的家庭,還有你對自己的質疑。最后你問我,如果可以,愿不愿意跟你互換身份,我做方圓圓,你做沈望星。」
記憶突然被一點點喚起。
面前的場景與回憶漸漸重合。
也是這片湖邊草坪,也是一個滿天繁星的夜晚。
我站在還是少年的沈望星面前,哭著問他:「我為什麼是女孩子?如果我是男孩,是不是父母就喜歡我了?是不是我就有人愛了?是不是我就不會被壞人欺負了?」
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我,半晌才啞聲開口:「方圓圓,這不是你的錯。」
「我可能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,『望星』這個名字多好聽啊,而『方圓圓』就是一個沒有被寄予任何含義和希冀的名字。我好討厭自己啊,討厭我的圓臉,討厭我總是分叉的頭發,討厭我身上難看的傷疤,討厭……」
「方圓圓。」他打斷我,神情嚴肅,笨拙地安慰我,「你很好,不要討厭自己。」
我哭得暈頭轉向,跑到草坪的最高處,在漫天繁星下伸手指向沈望星,倔強地揚起頭哭著說:「如果你覺得我很好,你愿意和我互換身份嗎?你做方圓圓,我做沈望星。」
他沒有直接回答,而是在星光下朝我一步步走來,拍了拍我的腦袋。
「方圓圓,你要相信,你是獨一無二的。這個世界上,總有一個人是為你而來,總有一束光是為你而亮,在那之前,你要學會好好愛自己。」
我止住淚水,傻傻地看著他。
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溫柔的沈望星。
他后退一步,揚眉一笑,滿是少年的鮮活與生機:「如果你要跟我互換身份,我當然是——樂意至極。」
25
就像一首歌找到了前奏,過去的故事,逐一被我拂去塵土。
原來曾經年少無知時,我說過那麼多傻話,也做過那樣多傻事。
那晚我跟著沈望星回到了他老家住處。
他成年后,父母還是離婚了,這里的房子便空閑了下來,作為回鄉的落腳處。
我們并排坐在沙發上,仿佛有說不完的話。
其間沈望星開了幾罐啤酒,我喝得有些微醺。
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停在喉間,似乎馬上就要脫口而出。
朦朧間,我歪頭看向沈望星:「我也想和你分享一個秘密。」
他一愣:「什麼?」
我舔了下嘴唇,頓了頓:「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喜歡那個男生嗎?」
我閉上眼:「在那之前的某個傍晚,我被一個流浪漢拽進爛尾樓,他的力氣很大,身上很難聞,我不斷地大喊『別摸我,別摸我身體』……然后,那個男生就出現了,他幫我趕跑了那個流浪漢,還把我送回了家。」
溫熱的觸感自手背上傳來,是沈望星的掌心。
他看向我的眼神,有一些復雜。
我不禁反問:「我記錯了嗎?」
他握緊我的手。
「沒有。」
「我在極度恐懼的時候,把感激錯當成了喜歡,也做出了后來一系列的傻事。」
我眼眶有些紅:「其實后來很多年,那個場景都像一場噩夢困擾著我,以至于我開始排斥與異性接觸。
但很奇怪,我忘記了很多事,卻始終記得有個男孩對我說,『你是獨一無二的』。所以我一直相信,這個世界上,也有很多獨一無二的男孩。」
「就像你臥室里的那些?」沈望星問。
我破涕為笑:「是啊。」
那個晚上,我們聊了許久許久。
向對方講述了彼此并未參與的時光里,我們走過了怎樣的人生。
沈望星講了一個熱血少年在時尚界摸爬滾打追夢的故事。
而我說了一個自卑少女靠努力學習入職大城市學校的勵志故事。
我們都在努力成長為一個更好的大人。
酒勁漸漸上頭,我閉上眼,說出了一直以來沒說出口的一句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