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他們這些人換著班地跟著我,到底要搞什麼?
我很想質問,又完全沒那個發聲的膽量。
默默扭開了臉,噤若寒蟬。
他似乎還在注視我,我心里真是瘆得慌。
我仰起頭假笑了兩聲,友好地招呼道:「你剪頭發了?」
男人揚了下眉梢,肯定沒料到我會破罐子破摔,說這樣的話。
他眼里的笑意多了一些,悠悠開口:「夫人更喜歡我長發的樣子?」
我第一反應要急于撇清「喜歡」這個詞,竟就坦然接納了「夫人」這個稱呼。
等我察覺到不對時,手機先一步響了起來。
我瞄了他一眼,接通。
12
我本來和大學時一個考古系的男同學約好,出來吃飯。
主要目的是向他請教那座古墓的事情。
這通電話就是他打來詢問我大概幾點到的。
結束時,他還溫聲叮囑我路上注意安全。
手機聽筒漏出的話聲響在電梯里,自然,旁邊那個不明人鬼的男人也聽得一清二楚。
不知為何,當著他的面和別的男人講電話,我會有種做賊心虛的感受。
一掛了電話,就聽見那人問我:「夫人有約會?」
問就問吧,還搭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。
我一個字都不敢說了。
我手心直冒汗,片刻后弱弱地糾正他:「我不是你夫人……」
電梯即將到達一樓,只要門一打開,我就會馬上沖出去。
我沒有去留意他的神情,正默默醞釀接下來的行動……
就在這時,電梯「咣當」卡頓了一下,隨即,眼前變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13
我大叫了一聲,后背靠到電梯墻壁上,身體直打戰。
男人的嗓音響在我擂鼓般的心跳之外。
「兮兮,你是我的夫人,我找了你一千年。」
我捂緊耳朵,額上不斷冒出慌張的汗。
黑暗中,我已經分不清他所在的位置。
可能還在我面前,又似乎哪里都是他。
「兮兮,跟我回家好嗎?」
「只要進了眾妙門,你就能找回前世的記憶,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。」
他的話傳達我腦海深處,但是我做不出回應。
我從小就怕黑。
嬸嬸總打趣地說,我上輩子一定是死在黑天的,所以才怕成這樣。
到了這里,男人像是察覺到了我的異常,他的話頓了頓,擔憂地叫了我一聲:「兮兮?」
感覺到他的懷抱接近,我竟嗚得哭出了聲,額頭埋在他胸前,唯恐他離開般,用力抱住了他的腰。
我哭得悲切,眼淚連成線掉個不停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男人沒有再說話,手心輕輕順在我脖子后面,一下又一下,不厭其煩。
我從不知道這一招對我有奇效,神奇地止住了我的哭聲。
我抽抽搭搭地把眼淚鼻涕在他身前蹭了一片。
頭頂的聲音比那天吹落紫色花瓣的風還要溫柔,「好了,兮兮不哭了,我在,我在。」
紫色花瓣……
我止住抽泣,不明白,自己怎麼又想到了腦海里那一片如云如霧的紫色花樹。
14
電梯呼叫器里傳出安保人員的問詢,讓我不要慌,馬上會通知人過來修理。
她話還沒說完,我頭頂的燈就重新亮了起來,電梯也恢復運行。
同一時間,我感覺到,我抱住的那個人,像流沙一樣緩緩消失無形。
但我明白,他還會再來的。
15
出了電梯后,我改變主意了,沒有去找男同學赴約。
我給他打了個電話誠懇道歉,男同學人一直不錯,好脾氣地說沒關系。
接著,我去了博物館。
墓室出土的部分文物目前在博物館展出,我要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玄妙之處。
前腳一踏進博物館,我的心口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扎了一下。
一股絞心的疼痛遍布我全身,浪潮似的,一陣又一陣朝我拍打而來。
疼得我呼吸不暢,彎下腰扶住門,才勉強扛了過去。
以前我也有過這種感覺。
爸媽死后,我看到他們生前用過的東西時也會這樣。
算了,我決定還是不進去了。
離開時,聽到館外小商販在吆喝叫賣:「魚兮夫人同款團扇,走過路過不要錯過!」
我滿頭黑線。
義烏真是緊跟熱點,極具商業頭腦。
我想了想,也過去買了一把。
16
考古專家根據這柄團扇的特點,給它命了名——
白綢繡花蝶竹柄團扇。
外面賣的仿品和博物館展出的求形似而非擬真,但也真是好看。
我步行到場館附近的小公園坐了會兒。
我輕輕搖著手里的小扇,默念出剛聽來的那兩個字:「魚兮。」
這就是他口中的「兮兮」吧。
只是我不叫魚兮,我的名字是紫闕,倪紫闕。
公園沒多少人,樹蔭下微風清清涼涼,送來花香。
我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花叢里飛舞的蝴蝶,沒一會兒,泛起瞌睡。
17
困乏間,「啪嗒」一聲,團扇從手中掉落。
我彎腰去撿,一只手卻先我一步將它撿起。
我抬起頭,恍然才發現這已不是在公園。
一輪皎月高高掛在重檐。
宮廷夜宴,古琴涔涔,鐘聲叮咚,遙遙傳至湖面上來。
連我,也是一身煩瑣的宮裙。
我慌慌張張躲到屏風后面,對外出聲道:「什麼人?」
玉刻湖光山色屏風之外,那道長身玉立的影子,與我前些日在家中浴簾內所見到的完全重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