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了,這里本來就是不屬于我的。
我感恩他們的撫養,但另一方面,他們對我付出,是基于占用了我父母留給我的大筆遺產,并美其名曰為撫養費。
我在這個家,在他們親疏有別的對待下,沒有一天過得真正開心。
這一刻,我積壓了多年的情緒終于爆發了。
沒有大哭大鬧,沒有歇斯底里,我突然間變得無比冷靜,心中只剩下認清一件事后的淡然冷漠。
我對他們說:「飯菜已經吃完了很久了,湯也早就放涼了,我是怎麼燙到她的?」
倪容父母都愣住了。
轉身時我做好了決定,今后再也不會邁進這個家門一步。
45
遠離了倪家,倪容卻依然能對我如影隨形。
我猜的沒錯。
河里的骷髏面女鬼附在了她身上,或者也可以說,是倪容找回了她的前世。
她時時刻刻地跟著我,想擊潰我的心理防線,哄騙我摘下手腕上的青絲手環。
她已經成為一個可人可鬼的妖魅了,可隨意出現在我周圍的任何地方——
洗澡時噴出血水的花灑淋浴上方。
掀開蓋子的馬桶里。
夜間我打開覓食的冰箱中。
她用恐怖的模樣和各種洗腦言語對我糾纏不休,卻連一個指頭都不敢近我的身。
我以一副耳機屏蔽她的鬼話,對她視若無睹。
但是時間久了,還是會有扛不住的時候。
夜里我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淚,倪容發現了攻陷我的契機,化成小侯爺的樣子出現在我房間。
我中了她的計,真以為小侯爺來了。
看著他笑容滿面的樣子,我鬼使神差地聽從他的話,準備摘下手環。
手環松動的那一時,小侯爺臉上笑容愈發大了。
我才終于發現了不對勁。
小侯爺,他不會這麼笑。
46
已經晚了。
我的手不聽使喚地繼續解開手環,即使我清楚地明白,再這樣下去就大事不好。
可依然無濟于事。
陷入最后的絕望時,一道金燦燦的亮光乍然閃起,光芒刺得我閉上眼睛。
耳旁風一樣的呼呼聲刮過,再睜眼時,房內已沒有任何動靜了。
臥室的窗子大開著,倪容逃走了,只在玻璃上留下一攤烏黑的血漬。
我終于擺脫操控,困乏無力地倒在被褥里。
半夢半醒中,一只溫熱的手把我的手放回被子里。
接著,床的另一側塌陷下去一些。
我知道他來了。
我眉心舒展,朝他那里靠了靠,尋求安慰地把側臉埋在他心口。
他的掌心放在我頸后,輕輕安撫,直至我完全放松下來。
我不想讓這一夜過去,我想永遠都這樣。
我能感覺到他還在看著我,溫柔至極。
我含糊不清地囈語,說出我的困惑:「小侯爺……你怎麼不說話?」
他嗓音里仿佛糅雜了千年的孤寂,和妥協放手后的無奈。
「因為知道留不住你。」
「所以不言不語。」
……
早起神清氣爽,我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。
轉頭看向枕側。
那里空無一人,連被單都是平整的。
昨晚倪容弄在窗戶上的污黑,也變得一塵不染,窗戶緊閉,日光輕曬,似乎什麼都沒發生。
而我原本解開到一半的手環,已被牢牢地重新系緊,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。
47
之后的日子里,小侯爺沒有再出現過。
相翼和桃桃有時還會跟著保護我,但都不會再現身在我面前,偶爾的幾次,都是我自己發現的。
他們所有人都在盡力幫我回歸正常生活。
互聯網上又被新一輪的熱點占據,我這張和魚兮夫人一樣的臉,已不會再影響我什麼了。
有時在外面和陌生人對上面,最多被他(她)好奇地多盯幾眼。
也沒什麼要緊的。
我很順利地找到了新的工作,早九晚五,重新變回了一個平凡的普通人。
過去的一切,如今變得只像一場夢。
48
這天下班,我擠進晚高峰的地鐵。
地鐵里人擠人,我緊拉著手環等待到站。
敏感地捕捉到冰涼刺骨的視線,我扭頭朝源頭望去。
隔著烏泱泱的人群,倪容站在車廂的另一段,沖我咧開詭異的笑容。
我急忙去察看我的手環。
手腕上竟空空如也!
一定是剛剛上來的時候被擠掉了。
「讓一讓,不好意思,麻煩讓一下。」我艱難地擠在人群里低頭尋找。
回頭看了一眼。
只要我走遠一步,倪容就會寸步不離地跟上我。
好在這會兒我和她之前隔了很多人,她暫時接近不了我。
但地鐵總會到站,等周圍人群散去,還不知道要怎樣。
又到達了一站,人們紛紛走向出口。
倪容也離我越來越近。
49
鋪天蓋地的驚惶像一個繭那樣將我包裹。
我聽見地鐵到站的播報提醒,才知道這一站剛巧到了博物館站。
我隨著人群跑下地鐵,一路狂奔出站,直沖地面上的博物館。
我有種強烈的直覺。
既然小侯爺的頭發還有桃桃相翼都能保護到我,那我上一世的舊物同樣能。
工作日博物館的游客并不多,我慌慌張張地跑進去,沒有被工作人員發現。
我事先并不知道魚兮夫人的展覽館在哪邊,進來后沒頭蒼蠅似的在館內亂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