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別這樣嘛,有什麼我隨便吃點就行。
“一個人,買那些干什麼?”俞暖語氣平淡。
謝星蘅說了一半的話突然堵在了喉嚨里。
他回過頭,就著昏黃的燈光仔細打量她。
窗邊女孩抱肩而立,窄窄的背上只看見一對突出的蝴蝶骨。
謝星蘅的鼻子突然有些發酸,原本想要說的“對不起”都說不出口了。
那話太輕,對她來說。
“暖暖,你還記得十六歲那年我炒煳了土豆片嗎?”他突然說。
隔了一會兒她才低低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還燒到了頭發,前額跟狗啃的似的,你拿著剪子給我修了半天,修成了個鍋蓋,”謝星蘅笑了笑,“后來你就不讓我做飯了,怕我把廚房燒了。
“我就給你做過那麼一頓飯,卻吃了這麼多年你做的飯,這不公平……俞暖,你教我做飯吧,以后我給你做,做一輩子,行嗎?”
說完,男人屏住了呼吸。
俞暖抿緊了唇。
那個“行”字被她生生咽進了肚子里。
屋子里落針可聞。
半晌,謝星蘅聽見她說:“不了,下一次,我想嫁給愛情。
12
俞暖是一個月后從一個共同的朋友那里聽說謝星蘅生病的消息的。
這期間他經常來,把他跟著視頻學習做的那些看不出原材料的菜帶給她吃。只要俞暖不開門或者不肯吃,他就可憐巴巴地說:“這個雖然做得不好,但已經是第三鍋了,前兩鍋我都吃了,最好的才送給你的。
俞暖于是又心軟了。
他不過三天沒來,她已經有些不習慣,卻沒想到他是生病了。
“謝星蘅到底什麼病?”她問他的哥們。
對方猶豫了半天才說:“俞暖……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。
聽他說完,俞暖一晚上都沒睡,控制不住地發抖。
她不知道什麼叫頜下腺癌,只知道他不過就是脖子下面有個腫塊,聚會時候偶然說起,一位醫生朋友建議他去看看,就被要求住了院。
CT和核磁共振一堆檢查做下來,幾個專家又上手摸,都懷疑是惡性的。
他哥們說:“俞暖,這事兒八成是了,你就別找他了,反正你倆也離了,他那性格,不可能有事兒了還死拖著你。
竟連醫院是哪家都不肯告訴她。
打電話過去,謝星蘅果然不肯接,發了微信也不回。俞暖在家里急得團團轉,還是李可一邊罵她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,一邊給她出主意讓她查支付寶。
好在他的支付寶是她給注冊的,密碼是她生日,他沒改。
俞暖順著支付記錄找到了醫院,把謝星蘅堵在了病房里。
他躺在床上,脖子上纏著繃帶。一間病房三張床,別的床都有人噓寒問暖,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。
她的眼淚差一點就忍不住了。
謝星蘅看見她,眼睛明顯亮了一下,叫了聲“暖暖”,俞暖還沒說話,他卻皺起眉來,啞著嗓子說:“你怎麼來了?這是什麼好地方啊,都是病人,你跑來干什麼?”
俞暖走到他床邊蹲下,伸出一根手指去摸他脖子上的紗布,指尖快要碰到的時候又猛地縮回來,小聲問:“疼嗎?”
“疼什麼?沒那麼嬌氣。
“嗯,沒事兒,我知道肯定沒事兒。你欠我那一輩子的飯菜還沒做完呢,能有什麼事?”俞暖垂著頭,眼淚滴在床單上,“我可告訴你,你要是不還清了,咱倆沒完。
“你這話不對,咱倆本來就沒完,還清還不清都沒完。
“你還亂說!”俞暖捏他的手。
男人笑笑,又放低了聲音,“不過要真是惡性的,咱也別折騰了,你抓緊找下家,趁我在還能幫你把把關,誰也別想欺負咱娘家沒人。
他話音未落,俞暖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。
13
切片的結果是一星期以后出來的,血管瘤,良性。
謝星蘅高興得差點涕泗橫流,然后使勁兒拉著俞暖,“暖暖,你那天說的話還算數嗎?我告訴你啊,君子一言九鼎。
俞暖眨眨通紅的眼睛,“說什麼?我忘了。反正我也不是君子。
“哎哎哎,不帶這樣的。”他抓住她手不放,“是你自己說等我好了,你教我做菜,不給你做五十年菜,你都不原諒我。
“你天賦太差了,算了,我怕中毒,還是教別人吧。”俞暖輕飄飄說完,站起身想走,卻被男人一把拉住。
“那個別人不是早都介紹給你室友了嗎?怎麼,還有其他的別人,我怎麼不知道?”
俞暖瞟了一眼面前的大醋壇子,“有沒有別人,要看你表現。反正李可說了,她分分鐘給我介紹個投行的精英。
然后不管男人發綠的臉色,甩開他的手自顧自地和其他病友家屬聊天去了。
謝星蘅出院以后不久,李可毫無意外地發現他搬回了俞暖的家。
“哎,你怎麼這麼容易就原諒那個大豬蹄子了?要是我,怎麼也得收拾得他服服帖帖的。”李可咬了一口蘋果,嘰里咕嚕地說。
“你就別老看他不順眼了。
“哈,不覺得啊,他自己樂意的,為了在你這里掙表現唄,早干嗎去了?”
“哎,說真的,”她探頭過來貼在俞暖耳邊,“你真不介意他以前那麼對你?”
俞暖垂下頭看著自己指尖,良久才說:“介意啊,可是李可,不管怎麼樣,我都得向著幸福走啊。
這個人,只要他好好活著,我就覺得幸福。
“我差一點就抓不住他了,李可,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嗎?”
一抬頭,那男人正站在廚房門口,扎著她的小豬圍裙,端著的那盤菜一如既往地難以分辨。
他果然沒有天分,可是那又怎麼樣呢?她愿意教他就行了。
未來那麼長,總有一天什麼都能學會的。
俞暖慢慢彎起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