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邊響起許多聲音。
“阿姐,阿姐,你什麼時候回家呀,阿晉在家等你”
“燕燕,你看,我放的風箏高不高”
“燕燕,我想帶你回我的家鄉看看,那里可美了”
“良娣,嘗嘗我新糧的酒”
······
恍惚中,我瞧見一身紅衣的明月朝我走來,一如那年天光云影里她驟見我時滿臉笑意。
她說:“燕燕,我帶你回鮮卑,往后我們永遠在一起。”
我握住她的手,好暖,比太陽還暖。
“好,我們永遠在一起。”
私自憐兮何極,心怦怦兮諒直。
——完
番外
劉寶林坐在南苑內,面前的小桌上擺著三個斟滿酒的酒杯,她拿起酒杯自顧自的飲下一杯酒,清秀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笑意。
她看了眼放在一旁拆開的書信,眼眶濕潤,故作輕松的嗔怪道:“真傻,我們都太傻了”
信上寫。
素素
見到這封信時,我已經不在了,不要哭,不要掉眼淚,你要為我高興,我這短暫又無法自主的一生在最后終于可以自己做回主。
我很開心。
入了東宮,即幸運又不幸。
不過很慶幸,我遇到了明月,還有你。
大概是上天憐憫,給了我幾年安逸舒心的日子。
人之將死突然有許多話想說,提筆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大概是還想和明月駕馬郊外,看殘陽如血,映紅晚霞一片。
大概是想吃到阿晉買的桂花糖,還想聽他一聲聲喚我阿姐,阿姐。
大概是還想與你月下飲酒,聽你一次次說著從前過往種種。
不過說真的,你糧的桂花釀比槐花釀好喝多了,以后年年來看我的時候,記得給我帶壺桂花釀。
明月愛喝槐花釀,你給她帶些槐花釀。
是我糊涂了,明月遠在鮮卑,你如何去呢。
素素,不要執著于過往,天地遼闊有許多我們都沒見過的景物與形形色色的人,你若想的話便出去走走,不要困囿于宮墻內,看著頭頂四四方方的天。
莫愁前路無知己。
素素,萬自珍重。
林燕絕筆。
劉寶林坐到日落時分才堪堪起身,垂眸看著桌上兩杯清酒,終是沒忍住掉下淚來。
劉寶林走后,一把大火將南苑燒成一片灰燼,比太子妃殿的那把大火還盛,大火滅后只留下一片狼藉,什麼也不剩。
元合三十年盛夏,劉寶林坐在窗邊喝著自己糧的槐花釀,眼神迷離。
她想起林燕信里說太子妃愛喝槐花釀,又拿出兩個酒杯斟滿酒,舉起酒杯癡癡笑了起來:“今日是太子妃愛喝的槐花釀,太子妃可要多飲兩杯”視線看向另一只酒杯,喃喃道:“良娣愛喝的桂花釀還不到時節,等桂花盛開的時候,我一定多糧些桂花釀”
“到時候一定要不醉不歸啊!”
話音一落,周圍變得靜悄悄的,窗外樹上的蟬受不了悶熱天氣,發出兩聲蟬鳴似在回應劉寶林的話語。
劉寶林飲下一杯酒,望向窗外,有些生氣:“又不同你講話,你叫什麼”
她有些喝多了,臉頰泛紅,額頭也滲出一層薄薄的汗,她側身靠在窗欞上,夏日微風夾雜著熱氣像她吹來,她覺得有絲絲涼意,睫毛微微顫抖。
半夢半醒之前,她眼前浮許多場景,如走馬觀燈一閃而過。
十六歲上巳節,她穿著一身剛做好的鵝黃衣衫走在朱雀大街上,手里拿著一串剛買的糖葫蘆,抬眼的一瞬間,她瞧見一襲紫衣長袍,面若冠玉的偏偏公子向她走來。
身長如玉,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勾動了她心中沉寂多年的小鹿,耳邊隔絕了一切嘈雜的聲音,只聽見她心砰砰跳動的聲音。
那一眼,她覺得他身后的萬千霞光都不及他眼中泛起的淺淺笑意。
十七歲,她進入東宮,成為太子寶林,在沒見到瀟衍之前,她滿懷欣喜的憧憬著往后與他的種種生活,她會像她的父母一樣和和美美的相伴到老,一定會的。
只是瀟衍的到來,打破了她的一切憧憬和幻想,他眼里沒有笑意與絲絲情意,他眼里似含冬日寒冰眼神冰冷得讓人發顫。
這一切終是她自作多情了。
她整日同太子妃林良娣一起打葉子牌,偶爾騎馬同游西郊,也會同林良娣月下飲酒談心,她覺得這樣的日子也很好,人生不是只有情愛,不止情愛。
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時,她依舊會想起在朱雀大街上初遇瀟衍的場景。
一眼誤終身,原是如此。
太子妃去了,林良娣遷往南苑,她心緒復雜得難以言說。
幾年相處的歡聲笑語猶如昨日,她不相信林良娣會害太子妃,她想查明真相卻勢單力薄,連東宮都走不出去,她躲在屋內蒙著被子哭撕心裂肺又絕望至極。
她誰都救不了。
林家人死后,她盡其所能的往南苑送著生活用品,她想林良娣活下去,活下去就還有希望。
春日午后,她心思沉重,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,她瞧見瀟衍將剛剛蹣跚學步的瀟適,他的兒子死死按在水中,瀟適手腳使勁揮舞著求生也無濟于事,最后瀟衍將他像扔垃圾一樣扔進青池,連一眼都沒多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