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冷宮的第三年,廢后死了。
我給她換了干凈的衣服,整理好遺容,用一張白布遮蓋了她從輝煌到沒落的一生。
「勞煩公公了。」我偷偷將一顆珍珠塞到來收尸的太監手里,他滿意地朝我點點頭。
那珍珠是廢后的東西,我用它來為她打點后事,情有可原,她應不會怪我。
曾經被盛寵的皇后,死后卻被草草埋葬。
土坑墳塋,是她最后的歸宿。
廢后死了,我也被分配到了浣衣局。從冷宮出來的宮女,自然不受人待見。
我抱著被子縮在房中的角落,夏天暑熱難耐,地上又有蟲蟻虱子,一夜難眠已是常事。
素春剪爛了我的被子,我并未計較,她罵我是廢物災星,我更不在意。
這一切總會過去的,上天是垂憐我的。
正如它看不下去廢后對我的折磨,所以讓她一夜暴斃。
當我送完衣服回來時,得知素春被焚燒的消息時,我的內心是開心的。
因為我再也不用被她欺負了。
素春的身上一直發癢,后來莫名其妙生了很多紅斑膿包,總是治不好,老嬤嬤說那是病,會傳染,便上報給了總管,總管過來看了一眼,嫌惡地用素白的手絹捂著鼻子,說了一句燒了吧,素春就那樣死了,連尸首也不曾留下。
大家都覺得晦氣,也怕染上她的病,便不肯替她收拾遺物,我自告奮勇,匆忙地將她的東西裹在一起,拿到火房,一件一件地燒了。
誰也沒有看見,那被燒開了的被子里面,藏著無數的毒蟻虱子。
「素春姐姐,你走好。」
2.
素春沒了以后,我的處境好了些,至少不用睡在地上了。
廢后曾告訴我,要想活下去,就得如螻蟻一般祈求討好比自己厲害的人物,要想得到權力和地位,就得不擇手段,冷漠無情。
她說她以為自己已經夠狠毒了,但在這深宮高墻里,她才知道什麼叫狠毒。
帝王無情,想要活下去只能靠手段,可是她卻將活下去的機會寄托于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,她終究是太天真了。
他高興了她便是冠寵后宮的皇后,他不高興了她便是冷宮無人問津的瘋女人。
廢后嘴上咒罵著皇帝,可死前念念不忘的還是他。
她愛他,只是她沒有看清,帝王之愛,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。
張美人院子里那棵柿子樹結了柿子,張美人好食,便要爬上去摘柿子,嚇壞了一干宮人。
我捧著衣服,送到張美人宮中,她的貼身婢女一把推開我,衣服散到了地上,又臟了。
「眼瞎的奴才,沒看到娘娘有危險嗎,擾什麼亂啊。」
我跪在地上,驚慌失措道:「姐姐恕罪,饒了奴婢吧。」
她不耐煩地揮揮手,「趕緊滾。」
我不急不忙地站起來,撿起地上的衣服,看了樹上正吃力夠著柿子的張美人,的確很危險呢。
趁著眾人在樹下慌亂時,我擠到人堆里,喊了一聲「娘娘小心」,張美人腳下打滑,伴隨著一聲尖叫掉了下來。
在宮人們驚恐時,我急忙跑到樹下,伸出手去接張美人,我是自不量力了,和張美人一起摔倒在地上,我成了人肉墊子,摔壞了胳膊。
索性張美人無事。
恰巧那個人來了。
那個讓廢后怨恨又思念了一輩子的男人——蕭璟乾。
那人睥睨眾生,如看螻蟻一般地望著跪了一地的人。
「怎麼回事?」他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問道。
張美人委屈地說:「陛下,臣妾只是想吃柿子,結果不小心掉了下來,多虧那個小宮女救了臣妾,不然臣妾就……」
她說著便低聲啜泣起來。
他將張美人摟在懷中,安慰道:「傻瓜,想吃柿子讓宮人去摘不就好了,下次不許爬樹了。」
張美人趴在他的胸前,撒嬌地應了一聲。
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,我才發現我還躺在地上。
我急忙爬起來跪好,卻觸動了胳膊上的傷,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,皺了一下眉頭。
他只是看了我一眼,那深邃的眸子讓人恐懼,卻又具有強大的吸引力,讓人想要去探索,去深究他的心底。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他問我。
「奴婢叫白……白清。」
他玩味道:「白清,清白,這名字倒是有趣。」
我伏在地上,傷了的那只胳膊疼得直發抖。
他看出我在忍著疼痛,便低笑一聲,對張美人說:「倒是個機靈的人,以后就留在你身邊吧。」
張美人自然很高興,畢竟我救了她。
我本不叫白清,而是白乾。
剛入宮時,嬤嬤就讓我改了名字,乾換清,只因避諱皇上名字中的乾字。
我因改不了口而受過不少打,后來終是記住了,我叫白清,不叫白乾。
我仍舊記得廢后對我說的話。
「白清,亦是顛倒清白者,你這樣懦弱的一個人,還妄想顛倒清白,真是天大的笑話。」
3.
張美人收了我,我離開了浣衣局,入了菡萏院。
林香處處針對我,害我受了不少責罰,可我并未怨恨于她,對她畢恭畢敬,她見我是一個規矩的人,便不再給我使絆子。
作為張美人的貼身婢女,林香總是趾高氣揚,她這種張揚跋扈的性子,遲早得出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