叔叔?
這稱呼聽得我一頭霧水。
坐著的女人站起來,摸索著朝我走來,「你結婚了啊,快……快讓小江進來坐。」
沒錯,是摸索。
她的眼睛,好像看不見。
「好。」楊槐拉著我進了里屋。
老兩口端了一些水果出來,又給楊碩端了各式各樣的糖果。
男人問了楊槐一些工作上的事情,我都坐在旁邊安靜地聽。
我不知道他們到底什麼關系,但是我能感覺到楊槐很尊敬他們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,女人拿著一幅刺繡,慢吞吞地走過來。
「小江,阿姨第一次見你,沒什麼好送你的,這幅刺繡,送給你們當新婚賀禮吧。」她走過來,拉著我的手,把刺繡鄭重地放在我手上。
我攤開來,這是一幅兩米長的刺繡,上面繡著四個大字,「百年好合。」,字的周圍還有一對鴛鴦。
看得出來,這幅刺繡有些年頭了,邊角都有些泛黃了。
我不知道該不該收,于是求助地看向楊槐。
「收著吧。」楊槐說完,低下頭去,等他再次抬頭,眼睛有些紅。
后來楊槐又去幫男人澆花,兩人在外面談論著什麼。
女人拉著我,見我沒反應,又縮了回去。
「小江,伯母雖然看不見,但是能感覺到你是個好姑娘。」她笑著說。
「看到楊槐終于打開心結,跟你結婚,我這心就放下來了。」
我聽得云里霧里,想了好久,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她。
「他有什麼心結?」
「他沒跟你說?」她喃喃道,「也是,他這個孩子,什麼都埋在心底,嘴上什麼都不說,卻最是重情義之人。」
「碩碩的事,他也沒說?」
「沒。」我如實回答。
她嘆了一口氣,伸手要來拉我,卻有些沒拉準,我趕緊伸過手主動扶住她。
她笑著把我帶到臥室。
臥室里有一張照片,照片里有楊槐。
而他旁邊站著的是另一個男生。
「這個是小楊,這個是我的兒子,周碩。」她熟練地指著照片的位置跟我說。
周碩?
我若有所思。
「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,是最要好的兄弟,兩個人一直上同一個學校,最后還一起去了美國留學。」
「哦。」聽她這麼說,我一下子感慨頗深。
還有一個跟我一樣的人?跟他讀同一個學校?
「那您兒子跟他感情很好吧,怎麼工作后沒怎麼聯系?」
我平時看到的楊槐,沒有親近的人,他獨來獨往,唯一關系不錯的應該是上次我見到的那個醫生。
「他 4 年前去世了。」她語氣很平靜。
19
但我卻看到她空洞的眼睛里有眼淚滑過。
我一下子震住了。
反應一秒,我趕緊道歉。
「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……」
「沒事,都過去了。」她嘆了一口氣,反而擦了眼淚,笑著安慰我。
我更自責了。
「在美國,他和小楊出去玩,遇上車禍,掉下懸崖前,小楊跳了出去,他沒來得及,就……」她又開始哽咽。
「對不起。」我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老人,只好伸出手抱著她的肩膀。
「真的沒關系,沒關系的,我這個老婆子,看把你嚇得。」
她緩了一會繼續說,「小楊一直很自責,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我兒子,為了補償我們,非要從美國回來在這里工作,我兒子當時的女朋友懷孕,女朋友最后不要這個孩子,是小楊讓她生下來,他來養。
「怕孩子沒爹沒娘被人說閑話,他就讓孩子跟著他姓,對外說是自己的孩子,取名為楊碩,碩是我兒子的名字。
「一有空,他就開車回帶著碩碩回來看我們,完全把我們當親生父母。
「苦了他,32 歲未婚,還帶一個孩子,嚇跑了好多好姑娘。」
她說著嘆了一口氣。
「他總說不想找,這輩子對婚姻沒想法,我們都擔憂他,怕他走不出來。」
「還好遇到你了。」她又拉著我的手,「你是好姑娘,不要錯過他,這些年,我眼瞎心不瞎,他是個好孩子。」
聽她說了這麼多,我一直處于震驚的狀態,好半天回不過來神。
孩子不是他的,是他兄弟的,而他兄弟的女朋友,是我姐姐。
我突然理解楊槐為什麼幾天都不跟我說話了。
他哪里是躲著我,他是回避著過去,他是在過去的悲痛中走不出來,所以沒辦法給我一個交代。
想想自己鬧的那些事,我感到羞愧無比。
他不是那樣的人,是我過于小心眼了。
「嗯。」我鄭重地答應了伯母。
第二天,老兩口把我們送到路口,楊碩揚著手說再見。
老兩口也笑著說路上小心。
可是一轉身,我在后視鏡里看到兩個老人背過身去抹眼淚。
我被刺痛了。
「阿姨都跟你說了?」晚上回到家,楊槐來了我房間。
「嗯。」
他走了過來,把玩著我房間里的小擺件,「你知道那幅刺繡是為誰繡的嗎?」
「啊?誰?」我有些蒙。
「阿姨繡了三年,是為周碩結婚準備的。」他平靜地說。
「只可惜,后來阿姨眼睛不好了,也沒等到周碩結婚。」他頓了一下,「周碩沒了后,她整天以淚洗面,眼睛徹底看不見了。」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「那……那……」我不知道說什麼了。
「你也敢收。」他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。
「不是你讓我收的?」
「我讓你收你就收?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?」他盯了我一眼。
「那我還回去。」說著,我就要去打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