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內暖香暗浮,甚至還夾雜著什麼怪異的聲音。
我撩開簾子,看見兩具白花花的肉體如同蛆蟲一般交纏扭動。其中一個朝我轉過臉,赫然是父皇的臉。而他身下那人,全然是陌生的面孔。
男人慌了,穿上衣袍,朝我跑來:「遂遂怎麼來了,也沒告訴父皇一聲。」
我驚恐地看著他,驀地尖叫起來:「啊啊啊!你不是父皇!!你是誰!」
我一直叫,又顫抖著不讓他碰。
后來我發了場高燒,差點丟了半條命。痊愈了之后前事忘了大半,有時候半夜醒來我經常看見母妃滿臉淚痕坐在我榻前。
我問她怎麼了。她搖搖頭,輕聲告訴我,遂遂,別活得太清醒。母妃寧愿你沒心沒肺活一輩子,好嗎?
我不懂,但我點了點頭。
母妃摸了摸我的額頭:「我們遂遂啊,要長命百歲,歲歲平安。」
這是上半夜的夢。
等到了下半夜,我就夢到我到了母妃的墓地。
她的墳前雜草叢生,我磕了三個響頭,告訴她我過得很好,讓她勿再掛念我。
這時候我聽見墳墓后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。我走過去一看,一只狼叼著不知從哪來的一塊腐肉,狼嘴大幅度嚼動著,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卻幽幽盯著我。
它張開口,竟口吐人話:「明儀公主,你真的好嗎?」
「死了不是更解脫嗎?」
我愣愣看著它撲過來,涎水滴到我的臉上,惡臭撲面。
我奮力掙扎,卻感覺手腳被緊緊制住,只能看著那血盆大口越逼越近。
我幾近窒息。
「遂遂!遂遂!醒醒!」
我的臉被拍打著,終于我睜開眼睛,看見鐘疏一臉擔憂地看著我。
我張了張嘴,發現發不出任何聲音。鐘疏抱著我,一遍一遍為我順背:「沒事了沒事了。都是夢,夢都是反的。」
我呆滯了一會兒,驀地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。
「遂遂?」
我緊緊抱住他,放聲痛哭:「我母妃沒了!我父皇也沒了!他們都死了! 那個畜生呢?!憑什麼他能忘了一切?是他殺死了我的父皇和母妃!鞭尸三日根本就不夠!我恨不得吃他的血肉!」
鐘疏一遍遍地順我的背,一聲聲告訴我:「都過去了。遂遂,都過去了。他走了,沒有人會再欺負你了,好不好?」
我只記得我哭了很久。其間外間的嬤嬤走來走去,鐘疏要去擰毛巾,我手腳并用抱住他,一抽一抽不讓他走,他順了順我的頭發,一邊應好,一邊把我從床上抱起來。
我就好像嬰兒一樣吊著他,等他給我擦汗,擦身子。
等我徹底冷靜下來,天邊已經起了亮光。我筋疲力盡地靠在鐘疏身上,在我睡過去的前一刻,我嘶啞著告訴他:「別騙我。」
而后我失去了意識,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,有沒有給我答復。
新婚夜,新嫁娘折騰了一晚上。雞飛狗跳。
后來我數次回憶大婚的那天。從睜眼,到沐浴梳妝,再到我牽住鐘疏的手。在那一天,我不再是明儀公主,只是鐘家的新嫁娘。我不再饑餓,不再提心吊膽,不再仇恨。我的手被我的丈夫牽著,他的手掌緊緊包裹住我的手,很是溫暖。后來他靠在我的頸窩里,輕輕地把酒氣吐在我身上。那時候我的心軟成了一攤泥。
我的丈夫永遠不會知道,那天晚上我放下了什麼,又藏住了什麼。
鐘家的新嫁娘,在那一天里,是人世間最幸福的女子。
宿夜折騰的結果就是第二日十分疲累。我和鐘疏強撐著去給鐘家長輩敬了茶,一回房便擁在一起和衣而眠。
醒來時,已經是傍晚了。
我的眼睛又紅又腫,完全見不得人。偏偏鐘疏坐我對面還要笑我,我氣得把吃剩的骨頭都夾到他碗里頭,威脅他不吃完今晚不許上床。
鐘疏很是糾結地看著我,我舀了碗甜湯,自顧自喝起來。這時鐘疏決絕地夾了塊骨頭真開始嚼,沒嚼兩下就開始咽。
我嚇了一跳,叫他快吐出來。
鐘疏哦了一聲,乖乖吐出殘渣,又很猶豫地告訴我:「是你叫我吐的。不是我自己吐的。」
我也給他舀了碗甜湯,他咕咚咕咚喝完,把碗遞給我再要。
結果那頓飯他整整喝了五碗,半夜起了兩三次。
他起得頻,我睡眠又淺。于是他起了多少次,我便醒了多少次。一直到后來,我倆全然沒了睡意,齊愣愣躺床上對著帳頂發呆。
鐘疏的手悄悄探過來的時候被我一把攥住,捏了捏,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。
鐘疏不說話,只反手包住我的手。我還在發愣,他突然覆上來。
月光從窗欞飄進來,在他的臉上跳躍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嘴角抿著,而后低下頭溫柔地覆住我的嘴唇。
軟軟的,溫熱的。
我漸漸迷失在他的溫柔里。
天快亮的時候,房里叫了兩次水。
我那時已經睡得不省人事了,后來如何也盡數忘得一干二凈。
反正在鐘疏問我時,我是這麼說的。
鐘疏很失望,手指搭過來勾住我的小拇指,黏黏糊糊不肯放。
鐘黎常常跑來我房里。她那只小奶貓長大了些,整日里懶洋洋的,到我房里就開始撒丫子四處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