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他生來就是為了做一個棄子去成為一顆棋子。
添一字,很神奇。
畫蛇添足,仿佛連名字都在暗示些什麼。
「不能哭,不能笑,不能喜怒哀樂。」
「練功就是要聞雞起舞,不分寒暑。」
天賦似乎是他的武器,也是他的痛處,老教主把他養成了最厲害的刀,也是用得最順手的武器。
這把武器要淬上最厲害的毒,而武器是不能有心的。
已經過去很多年了,我仍舊記得那天夜里傳來的痛苦嘔吼聲,撕心裂肺。
老教主當著教主的面親手殺了他的奶媽,那個總是和善的老婦人,時常會從山下給教主帶來些稀奇玩意,笑起來總是瞇著眼睛,說著一口鄉話,走起路來不快。
我記不清她叫教主什麼名字。
似乎是叫求安?
還是秋安?
教主看到她的時候才能放松點神情,看起來像個孩子點。
我趕到的時候,只看見教主抱著奶媽的身體,半大的孩子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。
「奶媽,奶媽……」
他慌亂地捂住傷口,然后看到了門外的我。
「幫幫我,救救她……」
「給我找點止血的草藥。」
我只是一個府里普通的小廝,我明白如果去了就是和老教主作對。
可是他的眼神像是野獸的哀鳴和穿透靈魂的絕望,讓我鬼使神差地動了腿,去了后山摘了點簡單止血的藥,再次回來時為時已晚,周圍人熱熱鬧鬧,而他隔著長廊,眼里似乎染上了薄涼。
我想,老教主的刀養成了。
沒有心,沒有情,沒有愛,只有殺人如麻,只有仇恨。
后來他終究還是被送去了劍宗,用他無盡的屈辱成為一名人質換來魔教的享樂和安穩,換來這群人的酒池肉林、為非作歹,換來這群人的狼狽為奸、奢侈糜樂。
再次見到他是在十年后的夜里,周圍一片哀嚎聲,火光沖天,血流成河,那一刻我預感死亡離我很近。
果然他出現了,穿著一身紅衣,手執黑劍,那劍上帶著血跡,他的臉上也全是血,似乎是地獄里的閻羅,肅殺又冷靜。
我閉上眼睛準備受死,聽著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,最后停在我面前,劍的血腥氣離我只有一指之遠。
良久我聽見他的聲音。
「我記得你。」
我睜開眼,他的眉頭緊鎖,在月色下仿佛渡上層光。
「十年前你幫過我。」
我實在驚訝,整整十余載,他居然還記得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。
「我不殺你。」
丟下這句話,他便繞過了我。
此刻我突然又想起十年前那個夜里,他孤身一人抱著唯一親人的尸體。
后來我常常想,這十年他到底是多絕望,才會連一個微不足道的善意都能記住那麼久。
后來洗清魔教余孽,教主名正言順地掌管魔教,稱霸江湖,而我成為他的護法。
江湖中也有很多漂亮女人想要接近教主,我們也會從中挑選想要獻給教主,奈何每次都被退回來。
我原以為教主會一直如此冷漠和不通人事。
直到一次練功走火入魔后,教主昏迷了很多天。
我們找了很多郎中去看,都說無事,但是一直不見好,我只覺得他似乎做了一個美夢。
我聽見他一直在叫一個名字。
「夭夭……」
「夭夭……」
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他的神情似乎是放松的,甚至還帶著欣喜。
等他醒來時已經是七日之后。
睜開眼時,他下意識地叫出了那個名字,直到環顧四周再三確認,似乎在尋找什麼。
「沒有她……都是夢……」
「所有的美好都是夢……」
我聽見他喃喃自語,卻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睛紅了。
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教主了,失魂落魄,仿佛失去了靈魂。
「說來可笑,我生來就是要做一顆棋子的,哪里配擁有這樣的美好。」
那天的教主一直在陷入某種悲傷的情緒。
突然有一天,他坐在桃花樹下突然看向我,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。
「你相信有另外一個世界嗎?」
我張張口準備回點什麼,卻發現這個問題實在深奧,讓人難以捉摸,教主似乎也并不打算在我這里問出什麼答案便離開了。
江湖中如雷貫耳的除了教主,還有一個滅絕師太,名字叫做謝夭夭,似乎是劍宗掌門的死對頭。
教主曾經帶著我去暗地里調查過她。
那是一個很美麗的人。
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個酒館里,那女子穿著一身青衣,頭戴面紗,風吹起她的長發,那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是濃濃的化不開的冷艷。
我悄悄觀察著教主,他一向不喜形于色,只是那一刻眼底是濃濃的失望。
那天我聽見他一直重復著那句。
「不是她……」
「不是她……」
那天回去以后,教主就把自己關進練功房,一直練著那套曾經走火入魔的心法。
前幾次都還好,后面一次直接吐血昏迷,陷入了更長久的昏迷。
多方尋求無果,我想起教主曾經問過我的話。
你相不相信有另一個世界?
我請來了入道的慧隱大師,心事還需心藥醫,或許他有辦法。
大師過來后一日教主便醒了過來,我默默關上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