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永遠不會忘,嬤嬤們受皇上口諭,來替我驗明正身的那份屈辱。
我躺在榻上,默默消化情緒。
蕭錦鶴來求我,要我進宮向圣上表明,我與他是兩情相悅、情難自禁才偷嘗禁果。
「殿下可還記得自己曾說,求人是要跪在腳邊搖尾乞憐的。」
他想都沒想,就撲通跪下了。
「阿敷,便看在你我青梅竹馬的分上,幫我這一回吧。」
真是臉都不要了。
便是沒有夢中所為,單論他之前為珍兒傷我的樁樁件件,他怎麼還敢來求我。
罷了,既然他求都求了,那我便送佛送到西吧。
見到陛下時,我一句話不說,只是哭。
蕭錦鶴不停催促我,「阿敷,你快跟父皇解釋啊,你快說啊。」
這件事我不能多說,稍有不慎,便會惹得陛下懷疑,為何父親知情不報,難道是想與皇后結黨營私,才正好順水推舟。
我先是哭,蕭錦鶴越是催促,我就越瑟縮,他吼我,而后又溫聲道歉,這樣喜怒無常,全被皇帝看在眼里。
而后,突然說一句:「殿下說要我不要聲張,否則……」
「你胡說!」
蕭錦鶴咆哮,但圣上已無耐心,揮手叫人把他拖了下去。
廢黜,幽禁,這便是他的下場。
比起痛快地死,權力的崩塌,更能日夜折磨他痛不欲生。
23.
蕭錦鶴的哭嚎猶在耳邊,內侍又來通傳,說我父親有要事稟告。
我在宮門前等候,直到深夜,才見父親拖著疲憊的身軀出來。
他最近顯而易見老了許多。
父親進宮,是為狀告三皇子,為奪嫡禍亂朝綱,利用朝臣,犯下大忌。
陳懷昱是三皇子的人,珍兒也是。
從我們發現珍兒是個假貨那天起,三皇子就必須倒臺。
可這件事,父親本想要再搜集更多的證據再作打算,但是,我母親卻偷偷放走了珍兒。
最重要的人證沒有了,三皇子必然會在得到消息后迅速出擊,致我羅家于死地。
父親必須在三皇子動作之前,先發制人,幸好,我之前與他提過陳懷昱,父親從他下手,也搜了不多的證據。
父親押上多年肱骨之勞,在御書房磕爛了腦袋,終于說動陛下徹查此事。
「阿敷,你不要怪你阿娘,她只是、只是太想你阿姐了……」
我摳著手指,喉嚨酸得說不出話。
可是阿娘啊,你不止一個女兒啊,你為了一個贗品,要搭上全家的性命嗎?
阿娘,你真是糊涂了。
阿姐已經死了啊,珍兒親口說的。
因為陳懷昱手段狠,為試她的體質,便嘗百草似的讓她吃那些不能吃的東西。
阿姐吃到第二年,便走了。
兩個月后,三皇子被貶黜邊塞,無詔不得回京。
他的同黨全部被捉拿歸案,等待問斬。
陳懷昱托人給我捎了封信,像是死前的走馬燈一樣,對我絮絮叨叨講了許多。
他說他母親被周太傅強占害死,但他父親懦弱無能,連個屁都不敢放。
他說他一直喜歡我,他嫉妒蕭錦鶴可以得到我全心全意的愛護。
他這一生渴望權力,渴望為母報仇,渴望能夠風風光光托人來向我提親。
只是現在都辦不到了。
他說他對不起我,我受的許多苦,背后都是他一手促成的。
他說我是他的神女,而他卻妄想將我拉下神壇,企圖,能離我近一點。
……
其實,若他聽了珍兒的話,早早設計除掉我,或許現在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權力了吧。
我將信燒了。
明明滅滅的火光里,我只是感慨,原來安穩一生,真的是奢望。
24.
母親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。
她見到我就摔打,罵我是喪門星,搞得家中雞犬不寧,要我還她的珍兒。
父親要將她送回蘇州舅舅家,被我攔了下來。
「不如我去吧。」
京城這個地方,于我而言爛透了。
臘月過后,我拜別父母。
坐在馬車上,我看見母親的衣角隱在大門后,她是不是在哭呢,是不是也舍不得。
可是她病了,太醫說,我得離她遠些。
這一走,再回京可不知道是哪一年了。
我的馬車外,傳來嘚嘚的馬蹄聲。
沒一會兒,有人挑開窗簾與我咬牙切齒。
「你就沒想過我會來追你?這一塊破布你舍不得掀開來看看?」
完顏術現在橫眉豎眼的樣子,比以前看著舒服多了。
這一年里,我看著阿娘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無法自拔,想通許多。
人啊,終究得看著腳下的路。
刻意忽略心結后,再跟完顏術接觸,發現他也不是那麼讓人害怕。
他看著像頭惡狼,但一旦發誓效忠,便會收起獠牙利爪,偶爾還會表演個就地打滾逗我玩。
「你怎麼跟過來的,不要鬧,私自離京可是重罪!」
我壓低聲音,完顏術扔給我個白眼,不屑于搭理我。
「陛下準了,你怎麼辦到的?」
我扒著窗框問他。
「這是什麼難事嗎?我想要的東西,總有我的法子得到。」
他有點臭顯擺。
「那你找好落腳的地兒了麼?」
我在心里盤算,若他提議要借宿我家,我該怎麼跟舅舅編呢?
「我住素樂堂。」
他神態揶揄,似是在笑話我想太多。
「尋常地方我住不慣。」
順帶還嘲諷我一波。
不過也是,他那一窩子狼崽,是得要個豁亮的地方養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