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已經忘記那天我是怎麼出的公主的寢宮,也忘記我是怎麼錯過公主那期待的目光。
一連好幾日,我都沒再靠近過公主的寢宮。
一應事宜我都交給了翠喜和谷子,再由他們來向我匯報。
直到這天,我終于等到了皇上的召見。
依舊是在御書房里。
皇上不是一位仁慈的君主,他的所有慈愛都給了公主。
我跪在冰冷的地上,聽到皇上問我:「公主最近怎麼樣?」
「公主近來心情不佳,連胃口都小了許多。」我如實回答。
突然他的語氣冷了幾分:「近來公主可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?」
皇上的話一落,我便想起那日公主落著淚問我喜不喜歡她。
不會有人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宛如被千刀剮過。
「沒有。」
那些話我便當公主從未說過。
皇上直接將硯臺扔了過來,砸在我的額頭上,很快便有血和墨順著額頭流下來。
「阿寧心思單純,會說些不該說的話,有不該有的心思。」皇上的聲音冰冷,「你不一樣。」
是,我應該永遠牢記自己的身份。
我的頭抵在地面上,一個字沒有說。
殿中靜了很久,皇上似乎想好了什麼,淺淺嘆了一口氣。
「選一個宮女吧。」
我一時忘了禮儀,猛地抬頭看過去。
「翠喜怎麼樣?」他并不在意我臉上的震驚,自顧自道。
痛苦之色在我眼底一閃而過。
我只是一個奴才。
這些事自然沒有選擇的權利。
我不顧額頭的傷,狠狠在地上磕了一個頭,誠懇道:「浣衣局的釵兒甚得奴才意,望陛下成全。」
皇上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,他右手撐在案上,傾身來看我。
過了許久,他才應了一聲:「允了。」
「謝主隆恩。」
皇上沒有殺我不是因為他不想殺我,他害怕公主恨他。
所以他選擇讓公主恨我。
浣衣局的釵兒是在公主解禁這日夜里送到我的住處的。
想來宮里也已經傳得沸沸揚揚,不然公主不會這麼快便知道。
我站在門口,看著門外的公主。
公主探頭看向我屋里還蓋著紅蓋頭的釵兒紅了眼眶。
或許我應該凍死在那假山后面,凍死在我十歲那年。
便不會成為一個會令公主傷心的人。
「云生,是不是父皇逼你。」公主看向我額頭上還未愈合的疤,帶著哭腔問我。
我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,低頭看著她那雙繡了薔薇花的鞋尖,淡聲答:「奴才心儀釵兒已久。」
6.
公主的事再不用我親手打理,谷子和翠喜代替我成了貼身伺候她的人。
我身前再沒有一聲聲「云生」,好像一夜之間,我和公主都變了。
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一月后。
公主剛去跟皇上請安回來,我正要去寢宮后面的小園子看我前些日子種下的百合花怎麼樣。
我看著公主迎面走過來,行了禮。
公主也如同往日一般沒有看我一眼,徑直與我擦肩而過,就在我直身要繼續往前走時,身后的公主突然喊了我一聲。
「云生。」她叫得又氣又急。
我回身看她。
近來她的確是消瘦了不少,聽谷子說她日日都沒什麼胃口,膳房那邊花樣都翻了個遍都沒法讓公主多吃幾口。
自然我也沒有好到哪兒去。
她不能好好吃飯,我自然也得陪著。
她看不見,我也得陪著。
「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。」公主朝我走過幾步來,一雙眼睛紅彤彤的,像是她曾經養的那只小兔子。
我低頭不說話。
我多想問她一句,為什麼她不好好吃飯。
可是我不可以問。
公主的氣性我明白,只要我不理她,她一定會被氣走。
果然遲遲等不到我的回答,她氣得轉身跑進了殿內,隨后便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。
我的心好似被人拿著刀一刀一刀剮著,面上卻絲毫不能表露。
看著滿園長勢很好的花,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。
等公主下次來這里,一定能開心起來。
公主日益消瘦自然是逃不過皇上的眼,他再次召了我。
他依舊是那個冰冷的九五之尊,他對我說:「元山寺環境不錯,那里住著一位看破塵世的王爺,你去伺候他吧。」
終于要把我送走了。
只有把我送走。
公主年紀還小,只要看不見我自然就會漸漸忘記我。
我離開御書房的時候,皇上淡淡威脅道:「你去了元山寺,你的家族會過得很好。」
他們過得好不好與我何干。
公主過得好便好。
只是我沒有想到,公主會在半路攔下我去元山寺的車輛。
她穿了一身不起眼的宮女裝站在馬車前面,展開一雙手攔住了前進的馬車。
還沒等馬夫呵斥她,我立馬跳下了馬車。
「你怎麼來了?」這里多危險啊。
公主紅著眼牽住我的手,趁馬夫不注意拉著我便往一側的小路瘋狂地跑。
她平日里爬樹爬山慣了,如今跑起來絲毫看不出是養在深宮里的公主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,跑到她的手心里都是汗。
才到了山腳下一個小鎮上。
她在一棵樹下停下來,彎著背大口大口喘著氣。
我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,替她順順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