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這種戰友情差點崩在他換牙那年。
我嘲笑他說話漏風,和上上次輪回一樣。
「你怎麼知道?」他詐我。
我果然又上當,「因為是我干的哈哈哈噶!」
梁青詞死亡凝視。
在門牙長出來之前,他忍住了,一句話都沒和我說。不得不對下屬下達的指令,也盡量不用帶齒音的字詞。真的很有偶像包袱。
我逗他,「你修閉口禪呢?」
他不上當,不回答。
漸漸地,春秋消掉他頰上的嬰兒肥,悄悄拔高了他的身量。他逐漸向我熟悉的那個「梁青詞」靠攏。
清俊,可靠,多謀善斷。
總的來說,梁青詞過得算是只驚不險。
但我們誰都沒有掉以輕心。因為我們發現很多小事可以改變,但一些重要的事件卻還是會命中注定般發生。
命運陰毒地嘲笑膽敢反抗的螻蟻。
螻蟻說:去你媽的!老子沖上去就是干!
十六、
為了最后一戰,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。
我們用多出的時光培養心腹,把他們安排到重要的官位上。
藩王的勢力也被大大削弱。
最重要的是,我徹底掌控了梁國全境。
奇怪,這個世界似乎只有梁國這麼大。我試圖往外吞并時,被一層屏障直接打傷。
「嗷!」我尖叫,向外探出的手指血肉模糊。
這是第一次,我的靈體受到傷害。
梁青詞神色難看,他禁止我繼續擴張,「陳晏晏,你休息一段時間。」
他不由分說停下了給我安排的事務。
夜里,我看見他在翻閱各種道經典籍,眉頭緊鎖。
我敲他桌子,「梁青詞,睡覺!這是你睡覺的時間。」他每天本就只有三個時辰不到的睡眠時間。
「睡不好會猝死的。」我恐嚇他。
他像極了前世癡迷玩手機不睡覺的我,「好,馬上。」眼睛卻還在書頁上,手指迅速翻頁。
他一邊搜尋信息一邊問:「手好些了嗎?那些符箓有用嗎?」
我把手背到身后,「差不多啦。你快睡吧,別仗還沒打人先垮了。」
他偷襲,一把拽過我小臂。
手還在流血。
他唇角繃成一條直線,自責道:「抱歉。」
那幾夜,他的書房整夜都是燈火通明。我知道,他在尋找跟城靈有關的記載。
梁青詞沒有明說,但我懂得他的憂慮。
他大概沒有從典籍中發現有用信息。從那以后,他強制我每天都必須去他那點卯。
我揶揄他:「你這是讓我打卡上班?有工資嗎老板?白嫖這麼多年真有你的。」
他早已能 get 我的一些「奇怪」用詞,「不是,是怕你在孤看不見的地方又受傷。」他瞥了我一眼,「還藏著。」
「哦哦。」我胡亂應著,情不自禁地避開他的目光。
不知道是不是殿里的炭火是不是太足了,我有點臉熱。
好在說完這句話,他也有點局促,尷尬地起身去剪燭芯。
銀剪撥了又撥,燭火飄飄蕩蕩。
十七、
每一次亡國都在梁青詞登基后的第五年。
我們推演了無數遍可能會發生的情況,再一次次復盤,做好了能做的一切準備。
「事在人為。」我鼓勵他。
但隨著日期越來越近,梁青詞還是日益緊張。
他時不時會喊一聲陳晏晏,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打量我周身,再悄悄松口氣。
他也不想想我們相伴了多少年。沒有人比我們更懂得彼此。
某一次夜間,他陡然驚醒。
他沒頭沒腦地喊我來,說:「陳晏晏,反正也準備得差不多了。
你找個安全的地方,其他的教給孤吧。相信……」
我無語,「你別感情用事行不行?別啊,我們可是共用你一個腦子的。你犯糊涂咱們就得一起完蛋。」
我的手指緊張地顫了顫,但還是伸手捧住他的臉,盯著他的眼睛說:「輸也沒關系的。梁青詞,別緊張。盡力就可以了。」
他一僵,垂眸盯著我的手,「可是孤這次不想輸。」
「陳晏晏,孤總覺得這個世界的輪回是針對孤的。」他語氣飄忽,「現在說是不是晚了?離孤遠一點吧。」
「不管怎麼樣,以保全自己為第一要務。」他一遍遍叮囑我。
我說:「梁青詞,別緊張。前七次你不都挺過去了嗎?最壞不過從頭再來。」
大戰開始時,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。
我們放縱叛軍攻到京師附近,但實際上幾個頭目都是我們的人,京城內的守軍數量也遠勝他們。
最重要的是,我在京城起家,對這座城掌控程度最深。
幾重準備,只待收網。
就連梁青詞都松了口氣,他常規性地叮囑我注意安全,甚至發表了幾句類似朕與你共江山的話。
呵呵。
我翻白眼,「廢話,本來就是我倆一起打下來的江山。敢竊取革命果實,我就把你打死。」
梁青詞笑了,「嗯,那為了你的江山,注意安全。」
然而,我們都低估了命運的不要臉程度。
一直到后來我都記得那一天的慘烈。
重重天火迅猛地朝城內降下,所經之處全部點燃。
水潑不滅,土掩不了。濃煙滾滾,滿鼻都是燒焦的味道,慘叫聲不絕于耳。
城北那個賣杏花的姑娘,燒死在了院中杏花樹旁,火花像杏花一樣落在她身上。
城南燒餅烙得最香的老者,被砸倒在燃著后倒塌的小賣棚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