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好。」
清風吹起他鬢邊發絲,拂過他眉眼彎彎。
月下燈前,他對我輕輕笑:「我有燈了。」
19.
風淮計劃這一天已經很久了,他心思謹慎、籌謀周密,等皇帝反應過來,朝堂里、江湖上,風淮安插進去的勢力已經拔不掉了。借漠北大亂、民心不穩,風淮以女子身份自請奔赴前線,從受人輕視到屢立奇功,三月過去,他的心思終于慢慢浮出水面。
公主府里,我因產期將近,身子顯懷,已是久不見人。而今圣上口諭宣我入宮,卻在門口被風淮的人攔下,我知道,這對父子是要徹底撕破臉了。
近日天涼,我懷了這個孩子之后怕冷得厲害,公主府里處處是炭火盆子,風淮在臨走之前便將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,生怕我不適。
這一夜,我睡得正好,忽然被一陣濃煙嗆醒。
火光四起。
還不等我反應過來,就有一個黑影舉著被浸濕的棉被撲向我,我捂著口鼻,借火光看清來人是風淮的小暗衛。
「府中有人縱火,侯爺跟我走!」
他說完便將我攙起,然而我們避開了火災沒避過偷襲,剛逃到門口便遇了埋伏。風淮留下的暗衛皆非等閑,但也抵不過來人眾多,我心下一沉,身后是熊熊火光,眼前是兵刃相接,不多時,我便聞見了身邊護著我的小暗衛身上的血腥氣。
大抵是今夜有些刺激,我腹部忽然發疼。
「侯爺當心!」
我咬牙踢翻一個黑衣人,奪過他手中長劍,旋身躲過一擊,眼也不眨劃過來人脖頸。
我們殺出了一個包圍圈,我看見不遠處有一駕馬車,他推我一把,又拉過來另外兩個暗衛護住我:「侯爺上車!」
小暗衛話音剛落,我就被護衛們架上馬車。
我疼得腦子都麻了,還是忍不住感嘆:風淮的人,動作可真快啊。
20.
我捂著肚子挺了許久,一直等到了別院才終于松一口氣喊出聲來。
院內早有大夫等候,而我拽住大夫手腕,咬牙切齒憋出八個字:「穩婆在嗎?我要生了。」
說完這句話,我便再忍不住,眼前一黑就暈過去。
再往后,便像是一場夢。
一場刀尖上翻滾的噩夢。
穩婆不住叫我「用力」,迷蒙間好像夾雜著幾聲「主子您不能進來」,我努力睜眼,恍惚中像是看見了風淮。他把手遞給我,告訴我疼了就咬他。
我毫不客氣咬了上去。
疼死老子了!
也不曉得過去多久,我聽見孩子的哭聲,可我腦子一片模糊,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、在做什麼,只看見眼前被我咬得鮮血淋漓的細白手腕。
我一陣心疼,小心地在牙印處舔了舔,又吹了一下,對上風淮怔忪的神情,我努力笑笑:「對不起哦,呼呼就不痛了。」
說完,我便失去意識,陷入一片黑暗。
21.
我好像睡得太久,以至于錯過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。
等再醒來,我人在深宮,而先前宮中那位,已不在他的位置上了。
但很奇怪,風淮逼宮篡位,再來找我時,依然穿著女裝。
當我問起,風淮只是神色輕柔地摸摸我的頭:「我都說了,有辦法的。」
恢復男子身份,既方便拉攏人心,又能叫自己名正言順。可他沒有,他選了更難的一條路——以女子之身稱帝。
如今,朝堂里、民眾間,議論紛紛,而風淮只能以雷霆手段鎮壓下去。
正因如此,近日藩王異動,原本就要花十分力才能做好的事情,他透支自己,用上了二十分,才勉強穩住局面。
在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,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,緊得厲害。
我一邊覺得不可置信,一邊又忍不住紅了眼睛:「你,你想什麼呢……」
風淮像是一個認真完成功課、要拿去給先生檢查的孩子,面上幾分驕傲,幾分緊張,余下全是真摯。
「我說過的,你不會是我的污點,如今我們依然是名正言順的夫妻,你不會連累你爹爹和姐姐被人唾棄,我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,孩子也好好的。」他說著,抿了抿唇,「南星,我很喜歡你,我們現在可以在一起了嗎?」
我動容地握住他的手:「我……」
然而這時,外邊有人通傳,說城陽縣主求見。
我一愣,月瑤?
月瑤來這兒做什麼?
我與風淮對視一眼,在彼此的臉上看見了莫名的意味。
最后還是風淮拍拍我的手,繞過兩重屏風,傳了月瑤進來。
因有遮擋,月瑤看不見我,我也看不清她,只能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緩步進來。我頓了頓,偷偷下床,悄聲走到了屏風后邊,在縫隙中偷偷望去。
眼前的小丫頭臉色憔悴,少了從前的意氣與嬌俏,竟是一夜間長大了似的,顯得沉穩起來。如今對上風淮,她甚至有了幾分不卑不亢的風骨。
她與風淮對視許久,才啞聲開口:「若你登基,成為女帝,可會有三千面首?」她說著,哽了一下,「可會善待南星哥哥?」
我聞言有些晃神……她來這兒,就是為了這個?
風淮神色堅定:「我此生只會有牧南星一人。
」
外邊落了小雨,背著雨幕天青,月瑤微微抬頭,像枚清透的玉片,又脆又薄,似乎下一刻就會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