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上動怒,御書房內的宮女們匆匆跪成了一排,空氣里安靜得連窗外的落雪聲都似乎能聽到。
良久,皇上長嘆了口氣,「你跟你娘一樣勇敢,但要有她一半聰慧就好了。」
「要是我真能像我娘一樣,就不會傻到……」后面的話我沒再說下去。
「朕知道,你因為宣平之亂對譽兒心生怨憤,可斯人已逝,你失去了父親,朕何嘗……何嘗不是失去了個兒子,譽兒也何嘗不是失去了兄弟!」
皇上走到我跟前,拍了拍我的肩膀,語重心長地說:「張太傅我可以放了,但你要答應我,從此以后不再怨恨太子,更不再想要殺了太子。」
那晚皇上和我說了許多話,他說他一直是看在我長得像我娘的份上,才對我做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他還說如果先皇答應讓我娘進宮,那就不會有后來這麼多事了。
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,原來皇上喜歡我娘,但我娘卻寧愿拆了我爹的婚配下嫁我爹,皇上最后不得不娶了家室平庸的孝仁皇后為妻。
他說不希望曾經發生在上一代人身上的悲劇,再發生在我們身上,「譽兒對你有情,你對譽兒亦是如此,你們何不把過去的事都放一放,好好地生活下去?」
我的心被人剜了道口子,鮮血淋淋的時候沒人管我,現在卻讓我忘掉那個口子,繼續活下去。
「陛下怕是對東宮的事不太了解,太子殿下愛的并不是我。」我用力吸了口氣,努力將盈在眼中的淚咽了下去,「兒臣……答應皇上不再對太子殿下有任何怨恨,但兒臣還有最后一個愿望。
」
「兒臣要和太子殿下和離。」
六十七
我從御書房出來,李譽還站在屋外。
「皇上已經答應放了張太傅,」我不知道他在這里等這麼久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句話。
我繼續說:「皇上還答應,我與你和離。」
外頭風雪嗚嗚地吹,李譽的鬢角已然浸了風霜。
我看著他的眼睛,他也看著我,連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我收回目光,對敘娘說:「回宮吧。」
敘娘上前為我披上了披風,扶著我慢慢向承香殿走去,身后的李譽卻突然上前將我橫腰抱了起來,徑直走進了檐外滿天的風雪中。
「你放我下來!」
他緊緊抱著我,任憑我對他又打又踢也不放我下來,氣得我咬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一直到儲殿,他才終于放我下來。
李譽讓阿布取來了藥,我看著他脖子上鮮紅的牙印,說:「我要回承香殿。」
「膝蓋沒好之前,哪都不許去。」他坐在床邊將我的鞋襪褪下,將藥膏細細涂抹在我的膝蓋上。
我故意氣他,「皇上已經答應了,等你從雁城回來,我們就和離。」
李譽的手懸在半空,「若我回不來呢?」
「回不來最好。」
李譽沒有說話,拉過被子蓋在了我的身上,起身走了出去。
我住在儲殿的日子里,見到李譽的次數并不比在承香殿多,想來大約李譽是宿在徐娉婷那兒的。
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,非要將我接到儲殿做足了戲給外人看,他明知道現在宮里人人都道太子妃要與太子和離。
他走的前一天,皇上在后宮設宴,我借口腿傷未愈并未過去。
那夜李譽醉醺醺地回了儲殿,敘娘跟在他身后端著酒進來,說是皇上特意囑咐的,這是出征酒,作為太子妃應當喝一杯。
我回頭看了眼醉倒在床上的李譽,端起酒杯將酒水一口飲 下,對敘娘說:「你把偏殿收拾出來,今晚我睡那兒。」
可我沒想到皇上在那酒水中下了藥,之后的事我便再也記不得了,我不知道李譽也同我一樣是喝了那酒,還是他從頭到尾都知道。
因為皇上賜的酒,我和李譽有了夫妻之實,也有了后來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。
六十八
李譽在冬月出征,那時的我真希望他能戰死沙場,一輩子也回不來。
他走之后,我搬回了承香殿,不再過問東宮的事。
徐娉婷如愿以償當上了東宮的「太子妃」,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了,我以為她不會再對我有什麼敵意,可沒想到她卻借著上元禮佛禮將我長姐接進了宮。
長姐突然出現在承香殿,問我為什麼要踩著樂家列祖列宗的尸骨去做太子妃?為什麼要將我娘的軍隊給李譽逼死爹爹?
我答不上來,對著她泣不成聲。
長姐將我娘的紅纓槍扔到了我的腳邊,「你和你娘,一個毀了我娘,一個害了我爹,我這一輩子至親的兩個人,都死在了你們母女的手中。」
我搖著頭拼命解釋:「是李譽騙了我,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……我本來是想幫他去打北狄,可他卻帶著軍隊回了宮……」
「他騙了你,你還趕著做他的太子妃!昭兒,你既如此舍不得,那我幫你!」
長姐說完離開了承香殿,我追著她的腳步跑了出去,卻被徐良娣帶著侍衛逼退回來。
「宮中發現刺客,皇后娘娘說今日是上元佳節,不宜驚擾陛下,讓我來各宮搜查。
」
她說著吩咐手下的人在我宮中翻箱倒柜,還讓兩個內侍堵住了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