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太孫是個瘋子。
他在甬道被狗咬,我拿棒槌把狗打。
如此大恩,他卻誘哄我做了他的妃子。
后來太子謀逆,他又要拽著我一起死。
我抱著他的腰大哭:「太孫!我不想死!你恩將仇報!」
漫天大火映著他的臉,艷絕又殘忍:「孤就你這麼一個女人,我在哪兒,你自然就要在哪兒。」
1初見皇太孫時,我十歲,是冷宮里的老嬤嬤養大的小宮婢。
冷宮在西六所甬道之中,是個死氣沉沉的荒涼之地。
那年我如常在儀門院落打水浣衣,看到雜草參差的甬道,遠遠走來一位小公子。
小公子年歲不大,錦衣華服,身板挺直。
而他身后,正追來一只體型龐大的獒犬。
看到他的那刻,我好不容易提上來的半桶水,隨著老舊轱轆碾子的轉動,又撲通掉進了井里。
然后我大叫一聲,拿起盆里的棒槌跑過去打狗。
那日是上巳節。
民間有春嬉、祓除畔浴的習俗,宮里的張貴妃還舉辦了祭祀宴飲。
太孫被狗咬了一口,我也被咬了一口,然后巡宮至此的侍衛首領,射殺了那只狗。
那是只獒犬,聽聞是北邊番族進貢過來的,一直養在萬牲園。
獒犬長毛烏黑,外形彪悍,比上京的狗兇猛多了。
更重要的是,它犬牙有毒。
皇太孫無礙,因他里面穿了護身寶甲。
我不一樣,險些丟了一條命。
后來好不容易撿回命,養了一個多月,就被叫到了東宮重華殿。
那一年皇太孫十二歲,端坐高堂之上,眉眼凌厲,氣勢懾人。
我依著嬤嬤之前說過的話,雙手疊放在地,跪下磕頭,不敢看他。
高門殿宇,巍峨莊穆,只聽那清冷威赫的少年,沉聲問我——
「為何要救孤?」
我原想按照嬤嬤說的,回答一句「太孫殿下是主子,奴婢護主,該當如此」。
可偏偏一緊張,把她的話全忘了。
太孫見我未答,聲音不由得又嚴厲幾分:「抬起頭來,孤在問你話。」
我趕忙抬頭,對上他那雙烏黑的眸子,不由得愣了。
皇太孫天潢貴胄,身上是與生俱來的威懾和霸氣。
他還生得那樣好看,冷白的皮膚,五官端正,眉眼細長銳利,鼻梁高挺,唇色淡薄。
我看著他,腦子一抽,脫口道:「殿下長得好看。」
「什麼?」他皺了下眉。
「殿下長得好看。」
我又重復了一遍,異常認真:「阿溫長得也好看,幼時上巳節祭神,我阿娘會把我打扮著去廟會扮龍女呢,就是菩薩座下的童子和龍女,被很多人舉著游街,阿娘說只有長得好看的人才能坐在上面。」
言語間,不免有些得意。
太孫聞言抿唇,好一會兒才開口問我:「你是豫州譙縣郡守家的幼女?」
「是,我爹叫聞肅,我名聞笙,但入宮之后他們說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,所以我現在叫阿溫。」我老實回答。
聞笙六歲入宮,在此之前,曾也是地方官吏家嬌養的小姐。
景壽五年,皇帝南巡,途經譙縣觀燈遇刺,致使孝文皇后逝世。
孝文皇后是景帝發妻,二人感情深厚,皇帝悲慟,血流成河。
豫州刺史和地方官員皆因護主不利遭了難,全家被流放,唯獨幾個稚女小童,沒入宮中為奴。
我曾叫聞笙,自幼便與旁人不同,到了三歲半還不會開口說話。
我爹常喚我癡兒。
他信奉五斗米道,曾請一道師為我算命。
道師說我是童女貴命,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。
一番巧舌如簧,哄得我爹又多交了幾十斗米。
罪奴哪有什麼貴命。
押送回京路上我生了一場病,又被人察覺是個呆的,入宮之后管事婆子直接將我丟給了冷宮甬道里的幾個老嬤嬤。
只留了句——
「成不成的就看她的造化了,若死了就知會劉春一聲,席子卷了丟外面埋去。」
嬤嬤們年邁,心善。
我年幼,命硬。
就這麼在冷宮活到了十歲。
皇太孫問我愿不愿意留在重華宮。
我未曾猶豫,道:「愿意。」
我想他之所以開口讓我留在重華宮,一則是因為我拿棒槌打了狗,二則肯定是因為我長得像民間桃花塢木版年畫上的娃娃。
嬤嬤們總是這樣說,她們還說皇太孫見我乖巧,又生得好看,興許會留下我。
桂花嬤嬤說:「太孫若愿意留下你,務必要應下。」
「為什麼?」我不解。
「小阿溫,你瞧瞧甬道這種地方,除了我們這些老嫗,就是那些被廢的妃嬪,瘋的瘋,病的病,死的死,還有劉春那種腌臜貨,我們能護著你幾年吶,圍困在這里,永無出路,若能到太孫那兒,是你的造化。」
「為何一定要去太孫那兒,秦嬤嬤不是說我也可以去昭純宮嗎?」
闔宮都知道,冷宮有個小宮婢救了皇太孫,皇上讓御醫來為我診治,昭純宮的張貴妃還賞賜了我一串瓔珞寶珠。
貴妃身邊的秦嬤嬤說,待我傷好之后,可到昭純宮當差。
我覺得張貴妃也是個好人。
可桂花嬤嬤不這麼認為,她堅持只有到太孫身邊,才是我最好的出路。
我想,這一定是因為我對太孫有救命之恩。
我留在了重華宮,被玉春姑姑教了幾日規矩,便安排到了書房當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