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
我在電話這頭沉默了。
上一次嚴洵滿世界地找我,是什麼時候來著?
哦,是我們大二的時候,一起去海邊的那次。
我倆因為一點小事吵了架,我一生氣,就只帶著手機出了門。
我們去的是一個未完全開發的海邊小鎮,我走著走著,突然發現,自己似乎迷了路。
手機好巧不巧沒了電,天色越來越暗,我一個人走在不知是哪里的路上,周圍一個人都沒有。
正在這時,隔壁路上,走過來了一大群人。
原來是當地的人,在辦一個祭祀活動。
我本來就是個膽子小的人,登時嚇得站在原地,兩腿發抖,可視線卻穿過重重人群,看到了他。
他也在人群中,滿臉都是焦急,額頭的汗水在燈光和火光下格外明顯。
我永遠忘不了那個瞬間。
我們在人群中對視,明明有那麼多的人,那麼耀眼的火光,可我卻只能看到他。
他逆著人流,沖到我面前,雙眼通紅,一把緊緊抱住我。
那一刻,他的身子都在抖。
「嚇死我了,」他一遍又一遍地摸著我的發,「愿愿,找不到你,我真的嚇死了。」
背我回旅店的路上,他邊走邊和我說,剛才的他,是真的體會到了什麼叫「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」。
他還要我保證,以后不論再怎麼生氣,都不能玩失蹤,不能讓他找不到。
「我再也不亂跑了,以后就算我們走散,我也一定在原地等你。」我趴在他背上,聲音嗡嗡的。
「一言為定。」他將我放下,月色下,孩子氣地要和我拉鉤。
從那之后,我確實一直都在原地,再也沒有亂跑過。
而先走散的人,卻變成了他。
12
我沒有告訴同學我在哪里,只說我很好,讓他們都不必擔心。
但是三天后,我還是見到了嚴洵。
家門口,姑姑站在他的身側,看到我,神色有些不自在。
「你呀,也這麼大了,有什麼事吵架了不能好好說的?小嚴找你都找到我那里去了,還好我還記得這房子怎麼走,要不你躲這窮鄉僻壤的,你說他怎麼找得到?」
我沒吭聲,她大約覺得沒趣,沒待多一會兒就走了。
就剩我和嚴洵,沉默地站在門口。
「愿愿……」兩周不見,他似乎頹廢了許多,眼中的光不見了,甚至連下巴的胡茬,都沒有剃干凈。
他走上前,一把緊緊抱住我。
「對不起愿愿,」他的聲音微微顫抖,「跟我回家吧,好不好?」
「嚴洵,」我默了下,輕聲張口,「你是替于果兒,來和我談賠償金的嗎?」
他身子一滯。
「我右臂動不了,實習也去不了了,你知道的吧,這個實習,還挺重要的。」
這個實習機會,是我之前努力爭取來的,八月開始,若是表現好,很大概率畢業后就可以留在那個本地知名的集團工作。
可如今,我不得不放棄這個機會了。
「你說,你覺得你的師妹,應該賠我多少錢?」我輕聲道,「誤工費是不是總該有啊?這應該不算訛她吧,當然了,如果你覺得我在訛人,要替她出頭……」
「愿愿,」他一下子抱緊了我,聲音中透著可見的痛苦,「對不起,我錯了,我真的不知道……」
他說,他真的不知道。
可是,我明明給他打過兩通電話的。
第一通,是我剛剛被撞,交警來定責的時候,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,又受了傷,很害怕。
我想打電話讓他來幫忙,他卻一直沒有接。
第二通,我告訴了他我骨折的事,他卻說我在騙他玩。
「愿愿,跟我回家吧,好不好,暑假的實習我已經推了,老師那邊我也請假了,讓我好好照顧你,好不好?」他的聲音都在抖。
我輕輕地推開他,說話的語氣淡得就像一汪平靜的湖水。
「嚴洵,你知道嗎?我本來以為,很多事情,自己一定是做不了的。」
「比如出了事故后,自己去看醫生,拍片子,打吊帶,打針,處理傷口,又比如只有左手可以動,該怎麼穿衣,吃飯,甚至給自己扎頭發。」
「愿愿……」他眼角發紅,神色痛苦地看著我。
「可是我錯了,你看,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。」我頓了頓,「那時,我還以為這三個月,不靠你,我肯定生活不了。」
我笑了笑,指了指抓在自己頭上的發夾,「可是不過兩周,我就單手可以做那麼多事情了,你看,連抓發夾這種事,我都想出了解決辦法。」
「愿愿……」他上前一步。
我搖了搖頭,后退一步。
「嚴洵,我不需要你了,」我輕聲道,「我們分手吧。」
他怔怔地看著我。
「不,我永遠不會和你分手的。」他拉起我的手,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層汗,語氣卻異常堅定,「愿愿,我們回家,你給我解釋的機會,好不好?我和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,她就是一個師妹,我的女朋友,是你啊!」
「回家?」我輕輕地重復道。
「對啊,回家。」
我慢慢地用左手從兜里掏出手機,翻出了前一陣子,于果兒的朋友圈截圖。
「你說的家,是這里嗎?」
截圖里,是于果兒在嚴洵家中的一張自拍。
「來師兄家里玩啦,話說,師兄家里好干凈啊。
」
嚴洵愣愣地看著那張截圖,「不,不是的,不是你想的那樣,她要借我的一本書,剛好吃完飯路過家里,我就帶她上去拿,她就待了五分鐘,愿愿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