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我端著熱粥坐到床沿邊,用勺子攪著放涼,垂著眸,不想看他的臉色。
每次看到他那種厭惡的神色,就煩。
「沒。」
我詫異抬眸,對上王晞的目光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弱的緣故,重逢以來他那張一向冷峻的臉此時異樣地柔軟,眸底的光也同這融融晨光一般,溫柔。
「沒有厭惡。」他重復了一遍。
仿佛有什麼敲碎了堅冰。
「喝點粥?」我語氣變軟和。
他點了頭,雙手撐著要坐起來。
「別動,我來。」我把碗放下,扶他起來。
他想拿粥,我搶在他之前端過來:「我喂你。」
他沒說話,眉眼似有積雪融落,就那樣溫和地望著我。
「瑤瑤。」
多久了,久得我都記不起來,這樣溫柔的低喚。
「長大了。」他直視著我,一字一頓,緩慢地說,「會心疼人了。」
有那麼一瞬間,好像五年前的王晞又回來了,他好像又成了那個溫柔好哄的哥哥。
習慣性的攻擊與防備在這一刻突然卸下。
「早就會了。」我悶聲說。早就會了,五年前,只是當時,他不給我機會而已。
我垂下眼眸,喂他。
「但不是我。」
我動作微頓,緩了會,反應過來他的意思,不禁眉眼彎彎,望著他:「怎麼,大人還想跟我破鏡重圓?」
我以為他會冷嘲熱諷,可是他什麼話都沒說,只是沉靜地凝視著我,那深不見底的目光似張掙不開的網,要將人魂魄深困。
我被他看得心悸,很快移開視線:「我就是開個玩笑,大人怎麼可能還會要一個有夫之婦呢?」
「要不起。」他啞聲應了句。
我干笑了聲:「大人今天挺給我面子。」不是不要,是要不起,沒直接嘲諷我。
一碗粥見底,他半闔著眸休息,我用絲帕替他擦唇邊的水漬。
我想起他身上那些傷,忍不住問:「大人不都已經是小閣老了嗎?怎麼還弄得一身傷?那些船上追殺我們的人,想殺的是你吧?」
沒聽說過九王爺最近派人對付王晞,恐怕是他別的仇家吧。
他的聲音有些倦:「嗯……大奸臣,人人得而誅之。」
我的心咯噔一下,脫口而出:「為什麼?」
為什麼要跟他父親同流合污?為什麼當初那個干凈的王晞,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?
變得人神共憎。
他緩緩撩起眸,看著我,自嘲般,笑了笑。
「無外乎為權為錢,何況,子承父業,順其自然。」
我的指尖陷入掌心,徘徊在心口的疑問也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。
「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?當初不是要殺了我嗎?」
「我累了。」他輕描淡寫,打發了我。
33
王晞的傷需要再養一陣,在這與外界隔離的小村落,我和他暫時和平相處。
他的傷口需要定時換藥,先前他睡著,我直接給他換的,現在他清醒著,我打了盆溫水進來,看了他一眼。
「介意嗎?」我問他。
他眸色略深,搖了頭。
我扶著他坐到床沿,手指靈活,解了他腰帶,手臂一抬,他上半身的衣物滑落至腰間。
昨晚夜色暗,我只注意他的傷痕,此時正是日暮時分,柔和昏黃的光從窗子打落進來,將男人上身的輪廓勾勒得明明暗暗,肌肉壁壘分明,暗蘊力量,雕刻般深邃線條自腰際延伸而出,俯沖而下,劃出動魄弧度,最終隱沒于幽深處,惑人至極。
「看夠了沒?」頭頂響起微沉的聲音。
我立即收回視線,用剪刀剪了纏在傷口上的紗布,慢悠悠道:「看起來,大人這些年沒見老啊。」
「不僅是看起來。」
男人的聲音啞了些,與暮色一同昏昏沉沉,帶著分不清的意味。
我蘸了溫水擦掉一些凝結的血跡,「大人說是就是吧。」
不知是不是我動作重了些,他隱忍地悶哼了聲。
「我下手太重了?」我抬眸望他。
他低眸望我:「你可以試。」
他的眸似旋渦,我失了神,片刻,才反應過來,他回答的是我上句話。
心上一悸。
我丟下臟污的毛巾,看著他:「躺下,上藥。」
他從善如流,沒有任何反抗。
我跪坐在他身側,俯下身。
他的視線同照進來的落日一齊,灼灼地落在我身上。
「可以閉上眼嗎?」我沒辦法從容,他的目光太過灼熱。
「不想。」他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我。
我用力撒藥,用指尖勻平時,暗暗用力戳了一下。
他又悶哼了一聲。
我剛想笑,手腕被攥住,往前一拉。
男人的氣息強勢炙熱地灑下來。
「小娘子,晚飯來了。」
我一個激靈,猛地推開王晞,理了理衣裳,再出去開門。
大娘盯著我的唇,關切問道:「是不是進蚊蟲了,小娘子你的唇都腫了。」
我忙捂住嘴:「可能是吧。」
關了門,身后的男人悶聲發笑。
我瞪著他,忍住摔筷子的沖動,低聲罵:「一只披著人皮的蚊蟲。」
我也不知道王晞究竟想做什麼,中箭后,他就有些不太正常。
只有一張床,夜里我只能跟他躺一起。
「大人朝里面睡吧。」
「嗯。」
我累得直打呵欠,躺下后就翻身面朝外,聽著窗外百蟲夜鳴,上下眼皮一碰,昏昏沉沉就睡了。
誰知道,第二天醒過來會是這樣一種場景。
我整個人窩在王晞懷里。
熱血沖上臉,我深吸一口氣,還好他還沒醒,我屏息,輕手輕腳,挪開手,慢慢往后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