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來,這種怨罵、道歉反復幾次,演變成毆打、道歉,再到之后,她會失憶記不清自己曾經做過的。
焦慮、狂躁、輕微精神分裂、選擇性失憶……
「孟窈,她只是生病了。」
陸也用我曾經對他說過的話,安慰我:「就像感冒那樣,會治好的。」
「她之前很久沒復發過了……」
我說不出話,幾度張口:「那她現在知道嗎?」
「睡醒了,就忘了。」
「你瞞著她嗎?」
「她會接受不了的。」
「那你呢?」我問,「陸也,那你怎麼辦啊?」
「我受得住。」
你怎麼受啊?你自己都生病了你不知道嗎?她遲早有一天會把你拉入深淵的……
我多想不管不顧說出口,可我不能。
醫生說如果抑郁癥患者還會同他人訴說自己的事,那說明情況還算樂觀,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。
我握著陸也的手:「陸也,她得去醫院。」
「我有在替她看醫生……」
「不,她得自己去。」
「她是驕傲的一個人,沒法接受……」
那一年,十七歲的我不知天高地厚。
我對他說:「陸也,我們試試吧。」
陸也沉思良久,選擇對我投以無比的信任:「好,我們試試。」
后來許多年,每每想起這段對話,我都無法入夢。
我為這話背上了一生的愧疚。
18.
陸也的媽媽在十一月初的一天住進了醫院。
送她去醫院的那一天,我躲在院外一旁大樹下看著陸也和她談話。
她沒有化妝,素顏純凈,像最無害的天使,我看呆了。
初晨的秋陽映照下,她忽然側過頭看著我的方向,對我露出了一個溫婉而又驚艷的笑。
真神奇啊,我竟就討厭不起她了。
陸也開始每天穿梭在醫院和學校之間,他說媽媽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。
所以我和陸也都堅定地相信,她很快就會治好病出院的。
而陸也的狀況也一天比一天好,他的抑郁癥日漸從中度轉向輕度,對他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。
陸也說他媽媽病好之前沒打算出國,他會先在國內讀大學,所以我的目標就是他要去的那所國內頂級名校。
我拼了命地學習,抽空和陸也談著戀愛。
教學樓停電的那晚,我在黑暗中偷偷親了他的臉。
燈亮起的時候,我仿佛看到我們的前途正在點起無數盞明燈。
我瞇著眼睛,問了一個我從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:
「陸也,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?」
陸也怔了怔,抬筆在紙上畫了個坐標軸。
他在空白處點了許多沒有規律的黑點,而后在中間畫了一條斜線。
我困惑:「一元線性回歸方程?」
陸也點頭,他指著那些散亂的黑點:「這是我的存在。」
他又指著那條線:「這是你的意義。」
其實我沒聽懂。
但完全不影響我吃吃笑,轉頭就去跟于晚晚炫耀。
于晚晚像看智障一樣看我:「沒想到天才說情話,也這麼土味。」
我氣哼哼又得意:「你才不懂陸也的浪漫!」
不僅是于晚晚笑話我,老孟和小楊同志也笑話我。
我經常學習到凌晨,他們便笑話我是為了談戀愛不要命。
我的爸媽看起來寬容開明,其實我清楚,如果我因為戀愛耽誤學習,那不管陸也有多好,他們都不會再同意。
只有讓他們看到我在變優秀,他們才會相信這是一段良性的關系。
而那時候,我對自己和陸也充滿信心。
全然忘了,潘多拉關上魔盒時,把希望留在了箱子里。
19.
陽春三月,距離高考只剩 101 天。
在上輩子我和陸也提出分手的日子的前一天,我照常給他發早安信息。
一開始沒收到他的回復時我沒在意,以為他是去醫院看母親忙得來不及。
下午他沒來學校,我才疑惑地給他打了電話。
幾個電話無人接聽,我開始有些擔心。
但那天是我外婆的生日,我們一家人約好了晚上等我放學就去外婆家團聚。
不可否認,長時間的安穩麻痹了我的機敏。
我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陸也。
是夜十點從外婆家回來后,我看著那些石沉大海的信息一條條堆積,才感到一陣恐怖的心悸。
我忍到屋外沒有動靜,父母都已歇息的時候,跑出了屋。
剛踮著腳越過客廳,手還沒放上門把手,身后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問:
「這麼晚了,要去哪兒?」
心臟驟停,我轉過身。
客廳沒開燈,老孟站在陽臺連著客廳的玻璃門旁,手里的煙冒著一點猩紅的光。
老孟平時在家大多插科打諢,但若是觸碰到他的原則性問題,他比任何人都較真。
隔著黑暗,我都能感覺出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威嚴與沉肅。
我知道撒謊沒用,只能選擇性隱瞞。
「我去找陸也。」
我捏緊衣角:「一天沒聯系上他……我有點擔心。」
老孟的語氣少有的冷酷:
「那就報警,找人是警察該操心的事,輪不到你在半夜十二點出門。」
老孟了解我,他看出了我在隱瞞著什麼。
正如我了解他,我知道他在得知真相后會有什麼反應。
他不會接受的。
我哀求:「爸……」
「我十八歲追你媽媽的時候,從來不會讓她在夜里獨自出門。
」
他把煙掐滅,朝我走來。
「沒有理由,你就不能出這扇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