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玨瞇了瞇眼,聲音冷淡:「你在胳膊上也紋了紋身?」
我沒有應聲,姜玨似乎把這當作默認,原本漠然的情緒再度起了波瀾:
「你非要和那個混混混在一塊,把自己也變成一樣的垃圾是嗎?」
我知道姜玨向來嘴毒,我們之間關系最惡劣的時候,語言都是淬了毒的刀,毫不留情地扎向對方。
但他不能說周柚。
因為她是我,唯一的,最好的,朋友。
男人身上若有若無的煙草味鉆進我的鼻腔,額頭的青筋狂跳,讓人作嘔。
原本偃旗息鼓的腹痛卷土重來,我的手緊緊抓著把手,抖了又抖,到底還是沒有忍住。
可預想的那巴掌沒有扇到他的臉上,反而被他緊緊攥住了手腕,陳年的疤痕接觸到他人的體溫。
我再清楚不過地看見姜玨臉上一閃而逝的錯愕:「你手腕上的疤……」
只是他話沒說完,就被我再扇了一巴掌。
男人的頭微微側著,白皙的臉上泛了一大片紅,我用了很大力氣。
絲絲縷縷的煙草味捆綁住我的神經,陰冷的恐懼感自腳底升起,一點一點,爬滿我的全身。
我用力從他手中掙脫開來,腕間已經紅了一大片。
用力交握住自己的手,才不至于讓自己顫抖得那麼厲害。
「姜眠……」
「滾。」
我垂著眼睛,死死盯著自己的腳。
「別碰我。」
「滾出去!」
9
姜玨走了。
我沖到洗手間,發瘋似地用毛巾去洗剛剛被姜玨碰到的手。
增生的皮膚被磨破,血和冰涼的水一起落下,艷色刺激大腦,我扶著洗手池的邊緣,大口大口喘氣。
終于冷靜。
中午外賣員來的時候,提了一大包,我一一攤開放在茶幾上。
濃厚的香味刺激味蕾,餓了兩天的胃繳械投降。
我拿著筷子,把它們全部塞進肚子里。
可是吃得太飽,肚子翻江倒海地難受,我又倒在衛生間,把它們全部吐出來。
衛生間的地板沾濕了我的衣裙,臨近死亡的痛感如此鮮活,我倒在地板上,拿著手機,一點一點往下翻聊天記錄。
一個停在一個月前的聊天記錄。
周柚發的最后一句話,問我,今天吃了什麼。
我沒有回復。
也沒有在拿到診斷書的時候告訴她。
五年的友誼漫長又短暫。
長到沉重地刻進我的生命里。
又短到不過幾個小時,就被我全部翻過。
「確定刪除和姐姐的聊天記錄嗎?」
紅色的字眼有些刺目。
可越來越劇烈的腹痛像是催促,讓我按下了刪除鍵。
五年的回憶在一瞬間消失,連帶著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后一條羈絆。
確診的那天,醫生盯著我的眼睛,認真勸道:
「雖然是胃癌晚期,但是如果積極治療,樂觀的話還能再多活兩三年。」
我笑著道謝,卻沒有接他的話。
我沒有非活不可的理由。
我的哥哥,也曾經、無比期盼我去死。
10
我在家里渾渾噩噩地待了不知道幾天。
不斷在饑餓、暴食、嘔吐的惡性循環中消耗著自己的生命。
偶然打開手機,才發現日子臨近了。
簡單收拾了一下,想去商場買一件合適的裙子。
照鏡子時,才發現自己的臉頰已經迅速消瘦下去,慘白的臉上沒什麼血色。
我想了想,還是化了一個妝。
工作日的商場人不多。
我漫無目的地穿梭在各個樓層,終于在一家櫥窗里發現一條漂亮的白裙子。
進門時導購熱情迎上來,我剛指著櫥窗外那條裙子想要開口,門外就傳來一個嬌俏的聲音:「玨哥,這條白裙子好漂亮。」
世事巧合。
唐月初踏進門的時候恰好與我對上眼,小鹿眼立馬瞪得圓圓的,高興地喊我:「眠眠。」
好似從無芥蒂。
姜玨站在門口,冷冷地睨我。
真好啊,遠在國外的妹妹歸家,哥哥陪著妹妹逛街。
我笑容諷刺,沒有理會他們。
「那條裙子,M 碼,幫我包起來。」
「幫我也拿一件,M 碼。」
我和唐月初的手同指向那條白裙子。
導購小姐帶著歉意看過來:
「這款今年賣得好,只剩模特身上那一條 M 碼了,兩位美女要是不介意,可以看看其他款式,我看看公司還有沒有貨。」
唐月初蹙了眉,剛要開口:「那……」
「給我包起來吧。」
我毫不猶豫地打斷她。
導購小姐應了一聲,轉身去拿。
「眠眠。」
唐月初忽然喊了我一聲。
我抬眸看她:「有事嗎?」
「可以把這條裙子讓給我嗎?」
她面帶歉意,「你知道的,我很喜歡白裙子,眠眠你平時都不怎麼穿裙子……」
臉都不要了。
我看向姜玨,他垂眸沒有看我,似是縱容唐月初。
真可笑。
這麼多年了。
她真是一點沒變。
所有她喜歡的東西,都要我讓給她。
玩具,衣服,名次……
還有家人。
「不要。」
我冷冷拒絕。
唐月初被我噎住,看著我接過包好的裙子,眼眸又濕潤起來,垂著頭返回姜玨身邊。
姜玨側身不知和她說了什麼,她彎著眼睛又雀躍起來,高興地去挽姜玨的手。
不忘瞥我一眼。
就好像,得意揚揚地沖我炫耀,我的哥哥變成她的了。
其實這條裙子根本無關緊要。
她想要的,不過是讓我看到,我的哥哥,好像更愛她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