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那天被我剪碎的,重新拼好的照片。
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刪除,再熟稔地拉黑號碼。
有兩個小女孩牽著手,一邊說笑一邊從我面前走過,一人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蘆。
一個說:「今天的作業好多啊,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。」
另一個說:「好,你快點寫完我們就能一塊兒看電視了。」
我看著她們越走越遠,直到消失不見。
25
我開車去了姐姐的墓地。
深秋了。
落葉堆疊在墓前。
我站著,和她聊我的近況。
說我去了哪里,遇到了什麼人。
說我最近食欲很好,比之前多吃了好多。
說我已經在朝前看了,醫生也說,我可能快好了。
可是。
可是說到最后。
笑著笑著,就哭了。
我沒法釋懷的。
姐姐。
那年我剛畢業參加工作。
手頭的項目忙完之后,能拿一筆不菲的獎金。
我計劃了好久。
等到忙完,加上我大學時攢下來的獎學金和兼職的工資。
就可以帶著姐姐,去她最喜歡的北歐小鎮去玩。
那天是項目的最后一天。
我忙到頭昏眼花。
可是還滿心歡喜。
想著。
馬上結束了,就可以帶姐姐出去玩了。
她會開心的吧。
也是那天。
姐姐從高樓一躍而下。
從此我再沒有了家。
差一點點。
差一點點我們就能幸福了。
為什麼,不再等等你的小月亮啊。
姐姐。
風聲獵獵。
無人應答。
后記
1
季洲把照片拼好了。
他一遍遍拼,又一遍遍打散。
仿佛不知疲倦。
照片上的阮臨月嘴角銜著笑。
從他認識她開始,她就不怎麼愛笑。
眉間總有散不開的郁色。
那個時候他一心想幫她撫平。
因為她笑起來,真的很漂亮。
和阮亦星不一樣的漂亮。
2
其實知道真相的時候。
他覺得自己該恨阮臨月的。
可是卻又有片刻的迷茫,也就是這片刻的迷茫,讓他感到莫名的羞恥。
就像是,背叛了阮亦星一樣。
所以他一遍一遍說服自己。
自己是該恨阮臨月的。
說到最后,他信了。
所以他對阮臨月很不好。
甚至一遍又一遍地讓她去死。
阮臨月不會生氣。
她甚至不會反駁他。
只是全盤接受的,就好像被關在了只有她一個人的世界里。
可是那天。
他喝得爛醉,質問為什麼死的不是她的時候。
他親眼看見她眼里的光一下子熄滅。
絕望像是撕破囚籠的野獸,在她眼里橫沖直撞。
她終于有了一點反應。
她說——
「那我還她。」
她說:「一命抵一命。」
「夠了嗎?」
季洲想追上去的。
可他太慢了。
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。
他太害怕了。
比起他反復強調的恨意,即將失去她的恐慌來得更為強烈。
他拼命地打她的電話,拼命地想她會去什麼地方,拖著并不平衡的身軀,奔走在找她的路上。
卻一無所獲。
3
季洲從那天的噩夢驚醒,慌亂著摸向身邊的位置。
可是月光如銀。
照亮了他身邊空無一人的床。
從前阮臨月睡眠總不安穩。
好幾次夜半醒來,他都看見她臉上掛著的淚痕。
這也導致了,每次他加班到很晚回來。
她都會被吵醒。
睡眼惺忪地抱住他,問他餓不餓,要不要給他做點宵夜。
那個時候燈開得暖洋洋的。
他看著她。
只有一個念頭。
把她娶回家。
是她。
不是阮亦星。
可她已經,和他再沒有關系了。
4
喝醉的那天,他站在酒店門口給阿月打電話。
可是打了好多好多遍。
那邊都只是忙音。
朋友勸他先回家。
他固執地搖頭。
「你……」
「打電話。」
「打給誰?」
朋友一頭霧水。
「打給……」
「打給阿月。」
他拿了手機,播出去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。
「你說,我喝醉了,問她能不能來接我。」
朋友拿著手機,和對面的人聊了幾句。
掛電話時變了臉色,有些為難:
「阿洲,你還是先回去吧。」
「阿月說什麼了?」
「……」
「她不會來了。」
「你先回去吧。」
怎麼可能不會來呢?
明明,明明以前都是她來接他回家啊。
季洲覺得朋友撒了謊。
固執地不肯走。
在路燈下站得筆直:「阿月會來的。」
「我要在這里等她。」
朋友勸不動他,自己被老婆叫走了。
季洲在冷風里站了一夜。
晨光微熹時他的腦袋才終于生出一絲清明。
阿月。
早就不是他的阿月了。
是他。
是他親手斬斷了他們的緣。
5
季洲放不下她。
破碎的相片被他拼好,粘起來,還是擺在以前那個位置。
他躲在暗處偷偷窺探著她的生活。
看著她一點點變得開朗起來。
看著她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工作,每天分享同事的投喂。
看著她越來越愛笑,每張照片的笑臉都燦爛又充滿生機。
……
看著她,牽起了另外一個人的手。
那天他快要喝死在酒桌上。
輸液輸了一天。
他醒來時望著醫院雪白的墻。
忽然意識到。
原來走不出來的,只有他。
6
季洲開始酗酒。
成了醫院里的常客。
醫生已經對他面熟起來,經常看著他嘆氣,勸他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。
可季洲還是照樣喝。
一直到醫生把診斷書放在他面前。
「胃癌。」
季洲沒什麼表情地接過了診斷書。
從樓棟里出來時,外面的陽光刺得他有些不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