吊瓶里面的液體一滴、一滴地落下,在靜得過分的房間里,仿佛能隔著細管聽見滴落的聲音。
他面無表情地開口。
「秦箏,你別跟我裝。我的意思這麼明顯,你不會感覺不出來。」
一字一句,清晰地傳入耳朵。
我腦子里緊緊繃著的弦,瞬間斷了。
12
他強制掰過我的雙肩,迫使我抬頭看他的臉。
「做我女朋友。」
「……啊?」
「做我女朋友。」
他理所當然地重復,狐疑地看著我:「難道你不愿意?」
我當然不愿意!
我還沒想好措辭,江時晏便捏住我的下巴,五官在我面前逐漸放大。
他睫毛很長,如蝶翼般輕輕顫著,越湊越近。
我慌了,抗拒時牽動了手上的針。
「嘶……」
血液倒流進針管,染紅了好長一段。
江時晏急忙喊來大夫,做了簡單處理后離開。
他滿臉寫著不悅,看上去很頹敗。
「討厭我,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?」
「對不起,我……我……」
他伸出食指,抵在我的唇前:「我不想聽。」
「吃飯。」
他把保溫盒里的東西如數家珍地擺好:
「江風樓的脆皮鴨,每次去都要排隊;番茄牛腩湯,我家保姆做得最拿手的;陽澄湖大閘蟹,今早空運來的……」
那都是我平時舍不得吃的東西,不僅價格昂貴,弄到也要花費很多精力。
對我來說,要不起的東西,就不要。
我承不了他的情。
「你快吃啊。」
「老師說過,高中不能早戀!」
同時開口,尷尬死了。
江時晏遞筷子的動作停留在半空,突然笑了出來。
「干嘛這麼倔,看在這頓飯的面子上,吃完再拒絕我也行啊。」
螃蟹殼被剝開,露出金燦燦的黃,他用勺子取出蟹黃蟹肉,又嫻熟地用小工具把螃蟹腿里的肉推出來,整齊地擺在食盒上。
他笑吟吟地捧到我面前:「不會剝,總會吃吧?」
我正要拒絕。
江時晏頃刻間變了臉色,陰沉到可怕。
「你不吃,我就把學校的野貓抓到這里,讓它們吃給你看。」
野貓不像家里的小貓咪乖順可愛,它們會為了奪食廝打嚎叫,想想就血腥。
他能干出這種事,他連教師專用的 vip 病房都能給我安排上,更別說往病房帶貓了。
學校就像他開得一樣。
「我吃。」
他揉揉我的腦袋,說:「乖。」
13
吃完了。
他拿紙巾要給我擦嘴,我搶過來,自己胡亂擦了擦。
「我拒絕。」我道。
江時晏愣了一下:「什麼?」
吃飯時我已經想清楚,我上高中是為了考大學,談戀愛只會影響學業。
我不要欺騙他的感情,更不會為了他的這些好處,與他虛與委蛇。
還是直接說清楚。
「江時晏,我不要當你女朋友。」
「……」
「你剛剛說過,我可以吃完以后拒絕你。」
他一時語塞,不住地點頭。
然后長吸一口氣。
「行,秦箏,你有種。」
他兩手插在口袋里,邁著酷酷的步伐離開。
身影很快消失。
病房的黃漆木門來回晃悠了很久,才緩緩停下。
江時晏自那以后沒再跟我說過話。
哪怕在樓梯上狹路相逢,他也要把視線移向別處,完全無視我。
呂小卉問我和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,我不想說。
這個學期很快結束。
暑假來臨,我在家指定了詳盡的學習計劃,巴不得一假期學完一學期的課程。
在美好的期待里,好像 P 大又離我近了一步。
有時會想起江時晏,不明白他怎麼會喜歡我呢?
我們根本不是一個路子的人。
開學前,我媽整了兩大袋姥姥家那邊的土特產,讓我送給班長。
我驚訝道:「為什麼送給班長?你認識王炎?」
「不是姓江嗎?」
我恍然大悟,他說的是江時晏。
「啊對,換班長了。」
我想拒絕,可我媽硬逼我把東西帶上,千叮萬囑要送到人家手中,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。
夏天的風吹過,海棠樹葉泛著深綠。
高二了。
14
江時晏還是那副不理人的拽樣子。
我告訴自己,無論如何,人家救了我的命呢。
課間,我鼓起勇氣把東西送到他面前。
「這是我媽媽準備的,東西不值什麼錢,但都是綠色產品,對身體好的,謝謝你上次救我……」
話沒說完,他撲哧一笑。
「我們很熟嗎?」
用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。
我哽咽住。
「你要是不喜歡就……就算了。」
然后灰溜溜地提著東西回座位上。
我留著自己吃。
這一幕被許多同學看到,他們在教室后面竊竊私語。
我好像突然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。
他們在我的課桌上涂 502 膠。
在食堂打飯時,同學故意撞我,菜湯灑一身。
我值日時,同學踮著腳對我頤指氣使:「這里,這里,這麼臟,怎麼掃的地?」
他們這樣對我后,會偷偷觀察江時晏的反應。
江時晏什麼反應都沒有。
于是他們變本加厲。
有人就故意在我掃帚前面吐一口痰:「掃干凈啊!」
我不明白,他們為什麼對我這麼大的惡意,我從未傷害過任何人,也一直謹小慎微,不敢得罪任何人。
或許有些人就是生來本惡吧。
不過我細心地發現,自我落水之后,胡君琪似乎在躲著我,就連別人欺負我時,她也不跟著起哄了。
室友們頭發長長了,戴帽子蓋住寸頭。
她們把光頭之恨全部發泄到我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