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也跟著蹲在他旁邊,聞言笑了笑,由衷說道:「就算會,也肯定沒有你這麼會編。」
小孩輕哼了一聲,看得出來十分高興,他又問我:「那姐姐你說,先生到底有什麼可教的?」
我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。
「教你識文斷字,教你讀書明禮,教你……」
我的話頓住了,怔怔望著某個方向。
小孩循聲望去,見到來人,立馬聳拉下腦袋,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:「先生。」
我望著眼前一身風塵,卻仍舊不減眉眼溫潤的男人,心跳在一瞬間都靜止了。
原來,他就是先生。
52
小孩和我揮手作別,便被他的先生領走了。
而那人始終都保持著禮貌疏離的微笑,看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。
但這并不影響他夜里翻我的窗,爬我的床。
「白天為什麼不認我?」我錘了一下他的肩膀。
嚴峋低笑一聲,又湊過來尋我的唇。
「窮書生夜會俏寡婦,話本子里不都是這麼演的嗎?」
也不知道是這句話里的哪個詞狠狠戳中了我,幾天來干澀的眼眶突然就有了濕意。
我環著他,終于泣不成聲。
嚴峋低頭,一點一點吻去我眼角淚水,動作虔誠而又溫柔。
「我回來了。」
番外一(嚴峋視角)
1
第一次見到她,是在上輩子那場太子的生辰宴上。
那時候的她,眼里心里都只有剛回宮的五殿下,像一只靈動蹁躚的蝶,成天圍在他身邊。
他們郎才女貌,是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,天作之合。
我看著她,只覺得悲哀。
因為這一切,都是五殿下設計好的。
殿下看中的,是她爹傅相在朝中的勢力,才精心謀劃了這一切。
他又不愛她。
2
第二次見她,是在五殿下的婚禮上。
她穿著一身大紅喜服,被殿下背著出了花轎,笑得明艷又動人。
我突然就覺得這笑容有點刺眼。
刺眼到那晚我甚至多喝了兩壇他們的喜酒。
說實在的,那酒真不行,又苦又澀,還醉人。
然后我就做了夢。
夢里背著她下花轎的那個人,成了我。
3
我是殿下的伴讀,七歲之前,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。
后來宮中巨變,殿下的母妃慘死,老師和我在死人堆里找到他時,他正趴在一具女人的尸體上,眼神空洞,沒有任何表情。
當然,那并不是她母妃的尸體。
他母妃的遺體早就被禁衛抬走了,說是要送去前線的戰場震懾敵軍。
簡直可笑。
為了爭名逐利,擴張野心而挑起的戰端,居然要一個深宮中的女人拿生命去承擔。
無恥又荒謬。
4
我從科舉入仕,一路摸爬滾打坐到了刑部御史。
殿下改名換姓,成了南風館的頭號樂伶沈清許。
我們一個在明,一個在暗,我在朝中結交權貴,培養勢力,他在市井探聽情報,伺機而動。
沈清許的傾慕者有很多,她就是其中之一。
因而殿下恢復身份后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去向傅相提親。
傅相原本是不答應這門親事的,但架不住她殿下的一往情深,哭著喊著要做他的皇妃。
傅相妥協了。
不過妥協的只有女兒的婚事,并沒有改變他在朝中的立場。
她的父親,依舊是殿下扳倒太子之路上最大的障礙。
5
我和殿下策劃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太子謀逆案。
誅殺太子,生擒傅相,將太子一黨統統下獄,在圣上徹查之前,封住了所有人的口。
卻都十分默契地將她排除在了外。
她將我堵在宮門外的小道上,聲淚俱下地懇求我放過她的父親。
我又想起那晚醉酒后做的荒唐夢,承認有那麼一瞬,我的心確實動搖了。
可傅相不死,死的就是我和殿下,事情到了這一步,早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。
6
最后一次見她,是在殿下的府院外,她一頭撞在柱子上,滿臉都是血。
那一刻,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。
那以后我又喝了很多很多的酒,卻再也沒有做過有她的夢,哪怕是來夢里罵我一頓,砍我一刀也好。
可惜太遲了。
我從來不敢正視內心齷齪卑劣的想法,她是殿下的妻,我不能,也不敢有半分僭越。
就和那晚的夢一樣,荒唐又注定無疾而終。
我走我的青云路,結交權貴,黨同伐異,幫助殿下掃清一切障礙。
包括她的父親,也是我親手送上的斷頭臺。
明明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,現在她死了,心如刀絞也是我罪有應得。
7
沒過幾年,圣上駕崩了,殿下順理成章地繼了位。
我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。
可笑嗎,頂的正是當年她父親的位置。
我的身體開始每況愈下,終日臥病在床,年輕的天子前來探望,噓寒問暖之際,命人端來了一碗湯藥。
據說是宮中御醫開的方子,用了十多味珍貴的藥材,千金難求一碗湯。
我看著他的眼睛,笑得晦澀。
也是,對于一位成功的帝王而言,那些卑劣又腌臜的過往,都應該深埋黃土。
我接過藥湯,一飲而盡。
意識彌留之際,我終于再一次見到了她。
她穿著一身嫁衣,望向我的眼神,除了憎惡便是怨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