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他們的遠處,薔薇花遙遙吹來一院淡色的香氣。
我再與喬韞有所交談,已經到了盛夏日。
宋寶林滑胎。
我坐在一眾妃嬪中央,要審查這樣的事對我來說是新體驗,更陌生的感受是,她所失去的,是與我的丈夫的孩子。
我知道這件事遲早發生,我也知道,宋寶林會因為接連兩次失子而發瘋。
我沒有想到的是,這一次,所有的疑點和證據,通通都指向我。
我眼睛從她們身上看過去,這些美麗的面孔,這些冰雪聰明的人。
喬韞坐在我身邊,表情不明,只說,再查,再查一次。
可是,不管怎麼查下去,都是我。
他排除了一些疑點,可難以是全部,關鍵的證據總是缺失的。
他說,證據缺失,給了我一個象征性的處罰,「禁足七天」。
我知道他做得有失公允,這無疑是對此事的所有參與人的巨大侮辱,缺乏的證據是我清白的證據,足以定罪的證據一直都是存在的。
他也許是相信我的,他只是沒有辦法徹底維護我。
喬韞送我回宮,我坐在桌邊。
他站在我面前,只說,寶贏,且只當好好休息幾日罷。
「你想叫我怎麼想?」我只覺得可笑至極,「想叫我怎麼休息?」
「你明知道,」他神色暗淡,低聲說,「我是不相信的。」
他把我關在這里,然后告訴我,他不相信我做了這件我從沒做過的事,所以呢?
「所以,要我感激你嗎?」我譏諷他。
寶贏,他低低地喚我的名字,寶贏。
「再給我一點時間,好不好?」他語氣太軟,接近卑微,「眼下的事情,并非一時可以解開的,我知道你的心里不好過,我又何嘗不是,我不敢叫你原諒我,只是,再給我一點時間,好不好?」
他要的是時間,可是我的時間呢?這一次我能被偏愛,下一次,再下一次呢?
我心知肚明故事開始我就會死掉,我坐在這里,不知道明天,下一秒,又會有怎樣的意外。
我伸出手,輕輕拉住他的衣袖,我太久沒有這樣靠近他,他眼中閃過一瞬的期望與欣喜,微微蹲下身,面對我。
「寶贏?」
「我沒有時間了。」我看著他的眼睛,「你放我走吧,讓我走,好不好?」
17
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。
「不可能,」他攥住我的手,顛倒地重復,「我絕不會。」
「你那一次,差點死在我面前,你可知道我是怎樣度過,怎樣對自己起誓的?」他面色煞白,用力得我發痛,「我已經差點失去你一次,寶贏,你叫我放開,我怎麼放開?」
「為什麼要走這一步?」他的聲音緊繃得發苦,「寶贏,給我一點時間,求求你理解我,哪怕一點點,好不好?不要推開我。」
「理解我」,這句話像一把匕首,哪怕只是鋒芒照射我,依舊刺痛我的心。
「如果我,」我的眼淚再不受控制,只覺得心痛,「如果我真的,不能理解你,我就該一刀殺了你。」
那把銀匕首所曾帶給我的寒冷重新復蘇,我感覺到我的力氣全無,勇氣全無,像是血液正從身體退潮而去,冷成一塊。
大概我的臉色太蒼白,語言太蒼白,他怔怔地看著我,松開了手。
「別讓我這麼想,」我只說,「好不好,求求你。」
那七天,一天一天過去。
每一天,花房都送來太過多的花朵給我,不間斷,一叢一叢,像湖水淹沒房間,床塌停泊于花朵之間,像夢,迷夢。
我坐在床邊,知道那是喬韞的低聲懇求。
喬韞向來喜歡送禮物,他覺得愧疚的時候,就送得過多。
就像在王府的時候一樣,我們的出行被一次一次拖延的時候,他天南海北,送給我的那些小奇珍。
那時候,我拿著它們看,揶揄他,說,「喬韞,這是你的補償?」
他糾正我,不,寶贏,這是你的禮物。
我看著那些花,潮水一樣的芳香花朵,柔軟,冰涼,無聲無息,圍繞我。
七天后,禁足結束,云呼月前來拜訪,將后宮協理權歸還于我。
「我不想要了,」我搖搖頭,沒有收下,「你要是希望,就留著它吧。」
沒有意義,意義全無。我要鳳印,要我丈夫后宮的掌控,做什麼?
我太累了,我不想再見任何一個人,我不想再看見她們。
我緊閉宮門,不肯答應任何拜訪,也不肯再出去。
喬韞來找過我,宮人不敢攔他,他久久地敲我的門,月色之下,像是要永遠敲下去。
他在門外坐了一夜,白天的時候,小婢女將他帶來的東西交給了我。
一個瓷罐,一罐螢火蟲,夏天已經快到末聲,他收集它們,大概花費了很久。
一夜過去,螢火蟲生命短暫,棕栗色的身體蜷縮,死在了罐底。
我把它們埋在了院子里的荷塘邊。
我轉過身,見荷花,被風吹過。
18
夏季水塘徹底凋盡的時候,秋天就到來了,我的父親,被允進宮探親。
父親從屋外走進來,他年紀大了,卻走得太急,一見我,眼淚滾滾而落。
「進宮一年,我的孩子,一年而已!」他聲音顫抖,抓著我的手臂,幾乎站立不住,「我的女兒,我好好養大的女兒,怎麼就叫人摧磨成這個樣子!」
「是寶贏的錯,」
我抱著我的父親,泣不成言,恐懼和委屈一瞬瘋涌,再抑制不住,「是寶贏的錯,女兒不孝,爹爹,是寶贏不肯聽你的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