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已經有近一個月沒見過他了。
在此刻熱鬧的氛圍中,他顯得格外疏離。
「書呆子!」我彎眸嘟囔著,笑著輕斥了一句。
或許是我看的時間過久。
楚惜顏將目光轉了過來,與我對視。
我不后退,只點了點頭,算是作了回應。
原女主又如何?
青梅竹馬數年的感情,我也不一定會輸不是嗎?
一直到壽宴臨近尾聲。
我也只是和她簡單聊了幾句,算是打了招呼。
從洛府歸家時。
我見父親喝得滿面通紅,志得意滿地摟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肩膀。
他高興地跟我說:「月兒,這是你張叔叔。」
我愣了一瞬,心頭一寒。
眼前這個笑容和煦溫柔的男人,正是溫家衰敗的根源。
此時的溫家在父親的多年經營下。
生意做得如火如荼,鼎盛之勢甚至可比京都四大行商。
就在這個時候。
他來了,打著和父親合作的招牌,硬生生將父親拖進了江南最大貪污腐敗案的旋渦中。
一步錯,步步錯,就此不可脫身。
「月兒!」母親見我愣住了,輕聲提醒了句。
我回神,下一秒揚起了最燦爛的笑容,甜甜地喊道:「張叔叔。」
「嗯。」男人也不介意,笑了笑應了一聲后,隨手從懷里摸出了個玉雕的小兔子遞了過來:「初次見面,叔叔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,這個小玩意,月兒拿著玩吧。」
我接了過來,輕輕摩挲了下。
如此通透的白玉,即便在溫家也不算是隨處可見,小玩意嗎?
「謝謝叔叔。」
「哎。」
「張景,走走!到我家去,這麼多年沒見了,咱們今晚好好敘敘舊。」父親很高興,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。
等他們走后,我悄悄問母親這個人和父親是什麼關系。
母親摸著我的頭,笑著說道:「他是你父親兒時的好友,十二年前汾河決堤,溫家損失慘重,正值危難的時候,是你張叔叔拉了咱們溫家一把。不過我們也很多年沒見了,聽說他現在在跑海貨,出海和南洋什麼地方做生意。」
「哦。」
如此大恩啊!
我垂了垂眼簾。
自那天后,張景應父親的邀請干脆就在溫府內住了下來。
沒兩天,他便和父親提起了生意之事。
他有一好友,現在想要出手一批被海水淹過的棉布,原本是銷往南洋的,可惜船剛出港口就沉了,勉強打撈起來。
他那位好友現在是欠了一屁股的債務,心急如焚地要找下家,價格低到很是讓人動容,只是數目頗大。
他一個人吃不下來這麼大的貨……
父親有些猶疑,這數目太大,但也很是心動。
我一聽,心頭便是一跳,隱晦地和父親提了幾句慎重,或許話沒說好,又或者是次數多了。
父親惱了:「你一個女兒家,懂什麼生意上的事情!好好跟你母親學些料理家事、針織羹湯即可,別讓人嘲笑我溫家教女無方。」
我臉色一白,然而父親已拂袖而去。
看著他的背影,我苦澀地扯了扯嘴角。
若我是一男子,又豈會被斥責不懂。
因無身下二兩肉,平生低頭矮半寸。
父親雖然寵我,但也有著這個時代男人對女人的普遍認知。
女人只需在后宅里管理家務即可。
諸如生意上的事情,他絕不會同我提上半句。
我原以為經過這數年閨中的磨礪,我已經可以適應未來的困頓。
此刻卻被父親叫破。
我才驟然發覺藏在我骨子里被豢養了二十多年的現代自由、平等、自愛的觀念從未被磨平過。
它只是藏起來了,為了在這個時代下活下去。
而此刻它狠狠撲了出來,咬了我心尖一大口,連呼吸都帶著痛意。
彩云見我站在原地沒動靜,有些被嚇到,急著上前,小心點喚我:「小姐……小姐你沒事吧。」
喉頭發苦,我咽了咽不忿之氣,沖著彩云安撫地笑了笑。
「哥哥還有多久回來?」
「大少爺此次去外地巡察生意,怕是還得再有一個月才能回來。」
「嗯。」
「小姐。」
「走,去宋府。」我攥了攥手,厲聲道。
記得沒錯的話,宋函的上位之旅,便是從這場「破」棉布案開始。
宋家現在是外強中干,前不久更是在生意上狠狠地賠了一筆,我有好幾次都聽到溫府的下人議論,宋府的仆人已經兩三個月沒發月銀了,多有抱怨。
「宋……小姐!」彩云面上露出了些猶豫:「小姐,夫人會不高興的。」
「無事,只是遞個話而已,不礙事,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。」我捏了捏手腕,上次被母親用細木棍鞭打的刺痛感似乎還在:「只要此事不告訴母親即可。」
「可……」
彩云仍舊想勸,但到底犟不過我。
打著見宋二小姐的名號,我進了宋府,剛走到花園湖畔,就看到了他的身影,身邊站著笑容滿面的楚惜顏,
她穿著一身藍紫色的衣裙,那是千金難買的玉面春,在日光下光彩照人,即便溫家作為蘇州首富,庫房內也不過只有十來匹,被母親珍之重之,準備用來給我做將來出嫁的婚裙。
而宋函身上那件青白色錦袍一針一線都是我做的。
我一直都覺得這個顏色很襯他。
既無血緣,又不是夫妻,更無媒妁之約,只是兒時青梅竹馬的關系,于世俗禮法,我無任何理由為他做這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