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公子給了不菲的打賞,見到因娘后,沒談幾句便面露失望。
「你不是本人。」他斬釘截鐵道。
公子身后面白無須的仆從尖聲怒斥:「小小妓子,也敢誆騙我主?」
他動作利索,三兩下便將因娘按得跪倒在地。
因娘嚇得大哭,不住喚我的名字。
我從里間現身,恭聲道:「望貴人恕罪,不敢欺瞞貴人,您要找的人興許是奴。」
我抬頭看了一眼,便確定這并非什麼公子,而是貨真價實的女子。
女子,這個歲數,身邊又有內侍。
身上的料子看似低調,實則是去年上貢的天香錦。
此人身份,除了那個搶我夫君,害我被扔進河里的長公主,不作他人想。
她今日前來,難道為我?
我心下一沉。
長公主揮揮手,讓內侍帶著因娘離開。
我細細觀察她,見她對我臉上痦子并無任何異色,這才問道:「貴人為何要來見我?」
她肅容道:「求賢若渴。
「我從你的詩中聽到了不平之聲,原本以為會見到一名心懷大志之人。」
她看著我瘦弱的身板,搖了搖頭,滿目失望。
「可惜。」
「可惜什麼?」
「可惜你雖有才學,卻無傲骨。明明光靠才學便足以讓求才之人為你贖身,卻龜縮在這花樓中,任由一身才華埋沒,甚至甘愿將詩作拱手讓給妓子。
「可見你并非我要尋的人。
「今日是某打擾了,告辭。」
短短兩句話,我便斷定,長公主與我之前所想相差甚遠。
這樁婚事,其中只怕還有貓膩。
見她起身要走,我不慌不忙拋出誘餌。
「公主為何求賢?是為皇家?為戚家?為十四皇子?還是為公主自己?」
她震驚回頭,「你說什麼?」
27
在我成為戚長瀾未婚妻的日子里,我時常能看到他頭上的氣。
和旁人不同,他頭上的氣金光輝耀,云霧繚繞間甚至隱隱有龍吟聲。
這是潛龍之氣。
也就是說,戚長瀾未來,有機會成為九五之尊。
像這樣天命在身的人,哪怕我有掌命女血脈也不能輕易更改。
否則因果反噬,必有災殃。
但公主出身皇家,又與戚長瀾訂婚,未來還會被他奪取自家江山。
若要為戚長瀾量身打造一把奪命武器,還有比公主更適合的人嗎?
我想,應是沒有了。
于是我鎮定問道:「敢問公主,可有志于江山?」
她皺起眉頭,大喝一聲:「放肆!」
「你知不知曉,就憑你這句話,本宮就能誅你九族!」
我狡黠一笑。
「我父要是能給我陪葬,那正合我意。」
「只是不知,聽了這話,圣上和其他皇子殿下,會不會猜忌公主?」
她陰沉地看著我。
我淡笑著看回去。
良久,她道:「本宮對皇位絕無覬覦之心,更無效仿前朝女帝之意。世間綱常不可亂,此話休要再提。」
我慢悠悠道:「公主可知,為何世間男為尊,女為卑?女子為何不如男子?」
長公主聽了這話,愈發不滿,「你明明一身才學不輸男兒,為何要自貶?本宮從不認為女子不如男子。」
我搖頭。
「公主此言差矣。
「女子的確不如男子。不然這世間,為何只有男子出將入相,為何只有男子能登頂九五?女子或許能織能繡,能讀能寫,但身不由己,哪怕賺取錢財也會被父親夫婿占為己有。
「如此看來,女子和耕牛何異?不過比耕牛貴些罷了!」
公主面露忍耐之色。
我接著道:「歷朝歷代,和親者皆是公主。前朝公主和親時曾言,公主受天下人供養,自然該多為蒼生考慮。可皇子王公同樣受天下人供養,怎的就不用如此?」
「好,就算女子不如男子,你告訴我,到底不如在何處?」
公主從袖中取出長鞭,輕輕一揮,桌上杯子便被勾到她手里。
「本宮自幼習武,刀劍鞭法,弓馬長槍無所不精,可見女子若勤加修習,體魄未必不如男兒。」
我點頭道:「這是自然。我自幼熟讀兵法史書,也不認為我文采哪里不如男子。」
公主問:「那你說,哪里不如?」
「一不夠狠,二不夠貪。」
我輕聲道:「僅此而已。」
公主瞳孔圓睜。
「狹路相逢之時,一人持刀相向,一人引頸就戮,殿下認為,誰會勝?誰會成為人主?誰會淪落為奴?
「男子天性掠奪,女子天性卻是生存。
「掠奪是惡,只求生存是善。女子過于仁善,這便是罪過。因為仁善只是蒙騙天下人的幌子。
「若公主面前有兩頭野獸,一頭兇惡,饑餓受傷時會發狂撕咬。一頭溫順,餓便餓了,傷便傷了,整日只知閉目休息。
「殿下只有一塊肉,會喂給誰?
「殿下若是饑腸轆轆,必須殺一頭充饑,會殺哪只?」
公主不言不語,若有所思。
「良善是罪,不貪更是罪。對權力的貪欲是世間最珍貴之物。若本朝太祖攻下一郡一縣便心滿意足,何來今日泱泱國土?」
我伏地拜禮,「公主有勇有謀,身在皇家,明明有問鼎之能,卻說自己對帝位全無覬覦之心。」
「公主,此乃大禍啊。」
28
長公主被我這番話說得心神不寧。
良久,她才道:「你如此聰慧,又有如此心性,為何不離開這春駐樓?」
我搖頭,「非是不能,實是不愿。
「不瞞公主,我要在此處尋覓我未來的夫君。」
「哦?」長公主來了興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