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僻靜的小院子里,血腥味更濃更重,宮人產婆的尸首,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。
我來不及說出一句話,便被割破了喉嚨。
中宮崩逝,陛下悲痛不已。
事后,那碗藥的藥渣被送到了陛下面前。
提議用那催產藥的李充容被賜了白綾,去上陽宮拿紫英毒的玉珠被斬首。王奶娘也被波及,賜了杖斃。太醫院內的幾名太醫,也被革職查辦。
包括,皇后的心腹太醫,給她提供紫英毒的那位。
李充容近乎癲狂,撕扯著白綾,奮力甩開宮人的鉗制,狂妄地叫著:「我要見陛下!我要見陛下!我沒有錯!」
她險些要供出我。
我不顧宮人阻攔,靠近她,展示著我手中那根紋了海棠花的銀簪。
她忽然住了嘴,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。
宮人看準時機將她拿下,白綾如同毒蛇,一圈一圈纏繞在了她的脖子上。
她不再掙扎,不再喊叫,幾乎是慷慨地赴死了。
那是她母親的簪子。
她以為我與太后挾持了她的家人。
實際上,我的想法還并未付諸實踐,李家人便自食惡果了。
——這一世,皇后懷妊辛苦,她的胞弟無人照拂,只能依法收監,她的爹娘為了救唯一的兒子,變賣家產。可惜,皇后已死,蒙在鼓里的戚家人對她恨之入骨,這事即便是捅到了陛下面前,也不會有徇私的余地。
惡有惡報,怨不得人。
我看著已經氣絕的她,將簪子插在了她的發髻上,回到自己宮內。
這場后宮的腥風血雨中,我全身而退。
幾日后,我妊娠之期已到,假裝與后宮嬪妃起了爭執,然后跌倒「早產」
。
陛下依然沒有露面。只有程貴妃和太后來了我宮里。
我知道我孕期也進補太過,后頭那幾個月,為了騙過皇后的耳目,又一直裝病,生產時是要吃苦頭的,所以我不叫不喊,只把力氣用在生孩子上。
穩婆不斷讓我用力。
星月端來一碗催產藥,讓我喝下。
我只是淺飲了一口,便察覺出味道不對。
紫英毒的味道,我可是親自試過的。
我故作疼痛,打翻了藥碗。
星月要害我?還是程貴妃要害我?
我疼得渾身打顫,死死抓著被子。
佩蘭及時端來另一碗,她在我耳邊道:「這是我讓文太醫開的,很有用!」
我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一口飲下。
幾個時辰后,我生了一位公主。
她玉雪可愛,皮膚很白,像冰雪堆出來的小人,哭聲洪亮。
我淚如雨下,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欣喜。我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,不舍得讓宮人抱下。
這一世,我不可能再與我的孩子分開一瞬。我們要在這個世間,好好地活著。
帷帳外,太后欣慰地笑了,說我對皇家有功。
皇家。
是啊,我的孩子,出身皇家。
我注意到,程貴妃卻是一臉的詫異和失望。
因為在皇后喪期,我的孩子沒有滿月宴,為表補償,陛下直接晉了我為九嬪之首的昭儀。
只是在孩子滿月這日,太后將我叫了過去。
11
「今日,魏王自請去駐守北疆,是哀家的意思。」太后逗弄著我的女兒,看著我,「戚家那位已經死了,留下了皇子,正合哀家的心意。這樣一來,即便那孩子不能長成,陛下也會有其他皇子。從前兄終弟及的事情,是不必考慮了,讓他做個偏安一隅的王爺,也好。
」
我笑道:「那太后一定是費了不少心思吧?」
「是啊,要想說動這小祖宗,可難了。他扮豬吃老虎這麼多年,怎麼肯放棄呢?不過哀家老了,既然皇帝有后,那便不必再引起動蕩。哀家,也不想看到兄弟相殘啊。」
太后放棄了魏王。
本來那筆買賣,太后就是穩賺不賠的。
若是程貴妃誕下皇子,那她就是太皇太后。若是魏王即位,那她依然是太后。
現在的結果,雖然是退而求其次,但于她而言,也是一樣的。
皇后死了,留下個不諳世事的皇子。
她便是那含飴弄孫的慈愛祖母了。
我帶著女兒退出了壽安宮,吩咐佩蘭,仔細留意星月和程貴妃。
皇宮中誰都是戲子,比誰更有耐心,更會偽裝罷了。
好歹我也在戲班待過幾年,我可不愿意認輸。
魏王被貶謫離京去了苦寒之地,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回京城。有人,比我更坐不住。
程貴妃來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。我侍寢的機會卻越來越多。
我生產時留有疤痕,陛下早已沒了興致,他來我處,是因為我知道皇后閨閣中的許多事情,他很愛我講述皇后的少女時光。
「陛下知道的,娘娘最怕雷雨夜,然而有一次,聽說有一只受了傷的兔子在府上避雨,娘娘便趁夫人不注意,親自打了傘去找,臣妾與佩蘭在后面怎麼也追不上。結果兔子也聰明,躲到了假山下的洞口中……」
實際上,不忍兔子淋雨的,是我和佩蘭。
他的愛妻,此刻芳魂已逝。陛下再難抑制,兩行清淚潸然落下。
我讓佩蘭打了盆水來,服侍陛下梳洗。
她不動聲色地朝我點了點頭。
我知道,星月絕對有問題。
只是陛下在此,她不敢妄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