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還說公主若是不愿意也……哎?」
見小和尚還愣在那,我不耐道:「給本公主弄個掃把,帶路。」
……
其實也不怪青燈(即住持)故意刁難。
誰叫本公主年少時曾不止一次剪過他的胡子,還纏著他切磋,砸壞過他的院子呢。
有求于人,自然得耐心一些。
人情世故,本公主都懂。
直到第四次小和尚說:「住持說不夠干凈,要重新打掃一遍……」
我將抹布一扔,冷笑一聲抬起頭來。
小和尚立刻抖得飛起,讓開大路:「公、公主您請!」
「老頭兒,別來無恙啊。」
然后就是一陣乒乒乓乓。
懂得都懂。
016
我回去時,已經接近傍晚。
「公主去哪了,為何弄得如此狼狽?」
我倒有些驚奇,抬眼看沈硯:「你又看不到,怎麼知道我弄得狼狽。」
他卻只是嘆了一口氣,伸手觸到我的臉,又收回去:「臣聽得到,遠遠就聽見下人們在說。」
他打來一盆水,替我擦臉。
此時他眼上并未戴白紗,我靜靜看著他抿唇,捧著我臉,認真的模樣。
他明明看不見,我與他對視,他那雙眼卻像看我看得很專注似的。平靜清冷的容色下,仿佛蘊藏著瘋狂的執欲。
我瞇眼,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他伸手捉住我的手:「別試了,是真的看不到。」
我瞇起眼:「不是試,我只是覺得,它這麼好看,不應該看不到。」
他微愣了下,眼尾微紅:「……什麼?」
我撫上他眼尾,輕聲笑道:「沒什麼,本公主只是覺得駙馬現在這樣,十分誘人。」
他呼吸微亂,輕抬起眼瞼,熟練地握住手與我十指相扣:「公主不累嗎?」
我笑:「自然是不累。」
「好。」
床幔落下。
……
「明日,跟我去一趟青夜寺。
」
「好。」毫不猶豫的聲音。
我抬眼看他:「都不問為什麼?」
他握住我的手,放到唇邊,笑意柔和:「我會陪公主去任何想去的地方,下黃泉也可以,公主從來都不需要與我解釋。」
「……為什麼?」
「因為我是公主的人。」
「只是這樣?」
「自然不是。」
「嗯?」
「因為,我愛你。」
017
第二日,我帶沈硯去見了青燈。
老禿驢摸著沈硯的脈,表情凝重,頭搖了又搖。
我冷笑:「搖什麼搖你?你頭抽筋?」
「……」
青燈頗為無語地抬頭瞪我一眼,才道:「這已經是八年前的淤毒了,毒素早便隨經脈走向了身體各處。若是早幾年也許還有治愈的可能,但拖到現在,就算是華佗轉世也沒有辦法清除了。」
我瞇起眼,從沈硯袖子里摸出剪刀:「老禿驢你最好記得答應過我的話。你胡子又不想要了是嗎?」
青燈嚇得胡子一抖。
倒是沈硯按住我的手,朝我搖了搖頭:「公主不必動怒,臣略懂一些醫術,臣自己的身子臣也清楚。確如青燈大師所言,我們不必再為難他了。」
我皺眉看著沈硯。
他也抿唇不言。
對峙半晌。
我冷笑一聲:「既然你自己都不在意,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。別治了。」
扔了剪刀,我頭也懶得回,轉身離去。
……
沈硯過了很久才出來,還準備自己走回去。
我出手攔他時,他還愣了下:「……原來公主還沒走。」
我氣還沒完全消:「哦,所以你很希望我走,不想看到我是嗎?」
「……沒有。」
他摸索著伸手想來握我的手,卻被我甩開了。
他的手僵在那里一會兒,很慢地放了下去。
「……抱歉。」
輕飄飄兩個字,卻把我剛消下去的余怒又激起來了。
我冷笑一聲:「你跟我道什麼歉?你跟一個威脅為難人家的壞人道什麼歉?本來就是你的事,又不是本公主的事,你沒必要跟我道歉。以后我也懶得再管你,你愛怎麼樣怎麼樣,瞎一輩子、用一輩子盲杖都跟本公主沒有半毛錢關系。」
「……」
他垂著頭,眼上蒙著白紗看不清表情,但臉色變得很白,薄唇緊抿著。
看起來很受傷,像是被丟棄的幼犬。
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重了。
可說出口的話,是收不回來的。
半晌。
我聽他淡聲開口道:「公主說得對,這確實只是臣的事,與公主沒有半點關系。」
018
「……」
我開口想解釋,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。
能怎麼說?
道歉嗎?
可道歉有用嗎?
說話挑人痛處戳刀子,他現在肯定已經失望透頂了吧。
越想越難受,我干脆皺眉轉身就想走。
手腕卻再次被握住。
「……公主。」
這次,我沒甩開,卻也沒回頭:「怎麼?」
他握著我的手很緊,聲音卻很輕很淡,似乎還有著一絲細不可察的顫抖:「既然無關,公主為何還要為了臣去打掃寺廟?」
「……」
我還愣了一會兒。
所以他是在為這個給我道歉?
我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。
「公主沒必要為我做這麼多。」他低聲道,「是我的錯……臣心中現在很愧疚難過,十分想要補償公主。」
他這樣子,我是無論如何也再生不起氣來了。
「想補償我?」我反手握住他的手,看了眼不遠處的糖人攤,給了臺階,「我們做那個吧。」
「……」
他握住我的手似乎僵了一下,然后緊張道:「……公主,此處不可。」
蒙著眼,我都能想象出他眼尾泛紅的模樣。
「……」
所以在他眼里,本公主已經是這麼瘋狂的形象嗎?
其實……好像也是。
我輕笑漫漫:「不是你說我想干什麼你都會陪著我嗎?」
「……」
他聲音微啞,然后握緊了我的手:「……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