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蓬萊畢竟是仙山,總要凡人心誠,才能得見仙人一面。」
我攏著厚厚的披風,笑笑地看著李京澤,「只是不知,陛下肯嗎?」
李京澤,你如今的后悔絕望中,又能帶有幾分真心呢?
他靜靜地看了我半晌,什麼也沒說,起身出門,跪在了雪地里。
我與薛凌風坐在屋內,靠著一道半開的窗欞,圍著炭爐烤鹿肉吃。
「阿九,皇姐交待我們的事情中,似乎沒有折磨楚國的皇帝這一項吧?」
我咽下口中的鹿肉,側頭看了雪地里的李京澤一眼:「只是覺得好玩罷了。」
他沒有立刻應聲,翻了翻鐵絲網上架著的幾片鹿肉,又喝了兩杯酒。
「這些天,我在京城,除了按皇姐的吩咐做事,也打聽了一些楚國宮中曾經的秘辛。真巧,楚國皇帝這麼多年求仙問道,想要找回的那個人,竟然也叫阿九。」
我動作一頓,抬眼看著他。
「過去在宮中侍奉的宮人,放了一批出來。據說那位阿九姑娘與他相伴多年,他卻對她差極了,新婚之夜命她跪在雪地里一整夜,后來又幾番羞辱折磨,還打算將她送去越國給那快要入土的老皇帝和親……自然,越國早在三年前就已歸順黎國,甘愿對著皇姐俯首稱臣。」
「但那位阿九姑娘,卻在和親的路上跳下了懸崖。」
炭火烘出的融融暖意中,我平靜地同薛凌風對視。
直到他微微垂眼,避開了我的目光。
「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說這些……阿九,我只希望你開心。」
我一早便知薛凌風的心思。
所以我也很明白地告訴過他:
「等薛晴嵐統一四海之后,我就會永遠地離開這里,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,沒可能的。
」
那時他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頓時黯淡了,像只垂頭喪氣的小狗。
而如今,他凝視著我,低聲說:「倘若是我先遇見你,必不會讓你吃這些苦。」
我輕笑著,沒有作聲。
人心易變,世事難料。
很多年前,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,還是個倔強少年的李京澤,何嘗不是懷著這樣的心思,立下誓言說他永不負我?
到底物是人非罷了。
李京澤在拜月臺跪了兩日,直到渾身凍僵,暈倒在雪地里。
我有些吃力地將他一路拖回屋內,待身體漸漸回溫,伸手探了探他額頭。
一片滾燙。
如我當年一般,他發起了高熱。
我用任務所得的積分,跟系統換了一重幻境,將畫面呈現給李京澤。
他迷迷蒙蒙地睜開眼,看到的是紅鸞帳中,我與李鏡池的旖旎畫面。
這件事曾經折磨得他寢食難安,哪怕后來得知真相,亦會成為多年橫亙在他心頭的一根刺。
「阿九……」
李京澤嗓音發著顫,幾乎吐不出完整的詞句。
但床帳之中的岑九歌與李鏡池,什麼也聽不見。
岑九歌甚至仰起頭,鼻尖因為情動不已,冒著細密的汗珠,她軟著嗓音說:「請六殿下憐惜……」
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,在腦海中問系統:「這幻境如此逼真,怎麼還有些眼熟。」
「當然眼熟。」
機械音永遠冰冷無情,「這是你和第十一個攻略對象的大婚之夜,那也正好是個六皇子,我順手將他的臉替換成了李鏡池。」
「……」
「阿九,別這樣待我……阿九。」
一旁狼狽趴在地上的李京澤神情痛苦,紅著眼圈,到最后,竟然流下了眼淚。
而我按著心口,麻木已久的心,竟久違地感受到一絲情緒波動。
是快意。
14
兩日后,李京澤退了燒,蘇醒過來。
他在幻境中受盡折磨,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。
我哪壺不開提哪壺,問他:「陛下可有瞧見那位阿九姑娘嗎?」
他眼睫顫了顫,并未回答我,只是低聲道:「她應當是恨極了我。」
李京澤甚至連脫下來的狐皮大氅都沒帶走,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拜月臺。
幾日后,卻又再來。
他說:「我還想再見她一面。」
我似笑非笑地望著他:「陛下不擔心她還恨您嗎?」
「恨我也好。」
李京澤啞著嗓子說,「那是我應得的,就該受著。」
說這些話的過程里,他的目光自始至終落在我臉上,甚至沒有一瞬移開過。
我拿出丹藥,告訴李京澤,吃下去,就可以見到岑九歌。
他毫不猶豫地接過去,吞下。
在他朦朧的視線里,我會化作曾經岑九歌的模樣,冷言冷語地同他說幾句話。
都是他曾經用來羞辱我的,如今我原話奉還。
話再難聽,李京澤卻始終笑得很開心。
「對,是我賤,是我不知廉恥……阿九,我知道錯了,別丟下我。」
不僅如此,我還會抽他耳光,掐住他的脖子,他瀕臨窒息時才肯松開手。
可李景策來見我的次數,卻越來越頻繁。
每一顆服下的丹藥之中,都含有慢性毒藥。
直到那一日,薛凌風回來后告訴我,大勢已成。
李京澤多年疏于政事,朝中早就人心不穩。
幾位擔任要職的重臣,按我和薛晴嵐制定好的計策,皆被他策反。
他仰頭灌下一壺酒,遲疑地望著我:「阿九,你會舍不得殺他嗎?」
「怎麼可能。」
我失笑,「我等這一天,等了很久了。」
15
李京澤來時,天邊掛著一彎殘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