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被夫人塞給將軍的妾室。她試探他有無二心。他坐懷不亂,命我抄了一夜的經書,以表真心。
而我呢?手酸,心也酸。
1
鬼知道我為了當一等大丫鬟,付出了多少努力。
老夫人愛吃齋菜,我足足熬了四個月的大夜去學;
老夫人想聽鸚鵡學舌,我天天拎出去教它說話,最后我和鸚鵡都背熟了《心經》;
老夫人嫌新過門的少夫人脾性大,我兩頭說和,腿都快跑細了,如是,才升到了一等。
同時進府的怡雨在眾人面前點我:「瞧瞧這蹄子,吃個飯還要給老夫人繡汗巾,怕不是晚上做夢都在巴結主子呢!」
她向來是這刁蠻的模樣,與我太相熟,胡鬧慣了,所以我只是笑著,接著做我的事。
倒是年長些的另一個一等丫鬟冬桂為我說話:「你們可就酸吧,以為巴結主子好做呢?」
冬桂走過來看我繡花,接著說道:
「就說繡汗巾子這事兒,你們只愛搶那些大件兒繡,覺得出挑。殊不知一年到頭,老夫人用得最多的還是這些眼頭的小物件兒。」
「老夫人一用,便念叨這是年豐的手藝,人可不就走到你們前頭去了。」
怡雨也走了過來,不由分說搶走了我手里的汗巾,笑道:「那今日我也繡條汗巾子,讓老夫人也念叨念叨我。」
我無奈地搖搖頭,索性撂開手吃飯。
怡雨見我興致缺缺的,對我說道:「你可別不言語,你知我是打趣你的。」
我轉過頭,環顧四周,恐人多嘴雜,只向她遞了個眼神。
怡雨心領神會,幫我把飯碗端進里屋去,一邊走一邊說道:「年豐姑奶奶,我伺候您進屋吃茶總可以了吧?」
進了屋,避開眾人,我才拉住她的手,讓她別忙活了,和我并排坐下。
「年豐,我瞧你都悶悶不樂兩三天了,為著什麼事呀?」
我捋了捋鬢邊的碎發,對怡雨說道:「我上月剛過了十六的生日,少夫人聽了這事兒,說要給我找好人家打發了。」
怡雨眉頭一皺,不自覺提高了音量:「老夫人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,她上趕子……」
我急忙「噓」了一聲,怡雨才將聲音放小了幾分。
「她上趕子急什麼?橫豎你又沒心去少將軍屋里。」
我搖搖頭,唯有長嘆。
怡雨見狀,只得安慰我:「這事兒還得你多和老夫人說,求她留下你。我們這樣的出身,也就在這府里能有幾年清閑日子了,嫁了人,誰知是什麼光景。」
這個話題,我們這群年輕的丫鬟誰談及都是憂愁。
當年我被老夫人選中帶進府里時,她是去懷安寺捐贈的大善人,我是跟著母親在寺外乞討的可憐人。
只因我把僧人端來的粥飯全給了母親,被老夫人注意到了,她才派人領我近前說話。
那時她問我,都餓成人干了,怎麼不吃。
我局促地拽著自己殘破的衣角,低頭小聲回她:「我娘還懷著弟弟,我怕她吃不好,弟弟也跟著挨餓……」
我沒想到,老夫人會那麼和藹地招我坐到她身邊。
她俯下身又問我:「你怎麼知道,你娘懷的就是個弟弟呢?」
我咬了咬唇,回她:「我爹說,生不出兒子就要我娘一直生,她身子已弱極了,我、我怕她……」
我當時沒忍住,眼淚嘩啦啦就落下了。混著我臉上的塵土,淌成了泥濘。
家里加上我已經有四個女兒了,我怕我娘再生一個,命就沒了。
老夫人見狀,忙取出她的汗巾,幫我擦眼淚。
我下意識躲了一下,說道:「不敢的,老夫人,別臟了您的物件。」
她慈祥地笑著,拉過我仔仔細細地擦拭,回我:「那你以后就多繡幾條汗巾還我,不就好了?」
我當時愣了好一會兒,還是同行的一個小侍衛沒忍住張口。
那個小侍衛生得粉白,眼睛明亮,不笑時嘴角都掛著甜甜的梨渦:「老夫人的意思,是要帶你回府呢,還不快謝謝老夫人的恩典?」
那小侍衛應當是跟隨少將軍的,他正興沖沖對我說話,就被少將軍厲色喝止:「還不退下去!老夫人面前,豈容你個奴才多嘴!」
天光云影,禮佛之地都壓不住少將軍身上的戾氣。
他淡淡地瞥我一眼,淡到沒有任何情緒,像看著一只貓兒狗兒。
所以后來我敬他、怕他、聽他、順他,獨不愛他。
可惜少夫人不這麼認為。
她覺得他是這世上最英武無雙的才俊,是個女子都會傾慕于他。
2
進了將軍府后,我就一直留在老夫人的身邊。
怡雨與我同天進府,她是老管家的外孫女,生活比我好很多。
但她并不恃強凌弱,反而第一天就拉住我的手,和我坐在廊下聽雨說話:
「我外公在府里做了四十年的活了,他最清楚老夫人是個菩薩心腸。
「所以你看,老管家都敢把自己的外孫女送到老夫人身邊,可見這兒是個神仙地方,你便不必再如此謹小慎微了。」
我進府的這天,老夫人給了我比旁人多一倍的賣身錢,讓我寄到家里去給我娘用。
老夫人長嘆,對我說道:「你們外邊兒的人,只瞧著我家世代武將,皆是些驍勇善戰的武曲星下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