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幾乎要站不住,「本宮要去暉春園。」
我最終還是沒能出的去。
因為皇上說:「接了痘哪有孩子不發熱的,櫟兒興許是反應厲害了些,也不妨事。你如今興師動眾的,若是鬧得滿京城都知道,不更叫百姓害怕人痘了嗎。」
皇上嘴上說著叫我安心,可是乾清宮和鳳儀宮夜夜燈火通明。
第七日了櫟兒的燒仍是降不下去,我急了,沖進乾清宮,請皇上允我去暉春園。
「皇上,再燒下去,櫟兒就燒傻了。」我用盡最后一絲理智,強忍著火氣同他說話。
「再等等。」皇上也是一臉倦容,卻強撐著淡定。
「我等不了了!」我說。
這是我這麼多年,第一次吼皇上。
「備車!本宮要去暉春園。」我掉頭出了乾清宮,卻撞上前來報信的宮人。
那人愁容不展的樣子,叫我實在是心生不安。
「櫟兒怎麼樣了?」
我攔下他的去路,他卻繞過我直接進了乾清宮。
我提起裙擺,一路小跑地追了進去。
「櫟兒到底怎麼樣了?!」我近乎哀求,「你說話呀!」
「娘娘……」那人跪在乾清宮正殿里,終于肯開口,「大皇子殤了。」
「你說什麼。」我幾乎站不穩,文杏要扶我卻又被我甩開,我抓住那人的肩膀,「你剛剛說什麼?!」
這個姿勢著實不夠雅觀,可是我哪管那麼多呢,我好像聽不懂他說什麼,「你說什麼,什麼叫大皇子殤了,大皇子傷到哪里了?!你說話呀——」
那人低下身子去,以額觸地,「娘娘,大皇子沒了——」
「你胡說什麼——」
我不相信,他居然敢騙本宮。「皇后!」好像有人在喊我。
「你別鬧了!」
好像是皇上。
他在哭什麼,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哭。
我沒有鬧啊,只是有人在騙我,有人騙我。
「劉晟,」我叫他的名字,「我沒有鬧啊。」
「他騙我。」我指著地上那動也不敢動的宮人,「你敢騙本宮,看來本宮讓你覺得本宮平日里太好性兒了。」
「皇后!」皇上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,「你不要鬧了。」
我站在那里,看著他哭。
「櫟兒怎麼可能有事。他還想吃我做的荷花糕呢。」
「我得回去看看有沒有荷花了,不然櫟兒回來了,沒有糕吃,他就惱了我了。」
「劉晟。別哭了,一會兒叫櫟兒看見了,他還以為怎麼了。」
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,梗著脖子,不知怎的,沒有眼淚,心里只有荷花糕。
「皇后,櫟兒沒了。」皇上的聲音很輕很輕,有氣無力。
「你胡說——」我在乾清宮里撒潑,「我的孩子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孩子,他還答應我,不過半月,就回來看我,他從沒騙過我。」
「還有七天,他就回來了。」
我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,眼淚簌簌地往下掉。
宮人備好了去暉春園的馬車,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。
文杏在說什麼我都聽不見,走了好久好久,我才到了暉春園。
「櫟兒在哪?」我問宮人,她們低著頭,不敢言語。
我進了櫟兒接痘的地方,小太監攔著不讓我進去,我聽不見他說什麼,只能高聲叫道:「櫟兒!櫟兒!櫟兒!」
我多麼希望他能從窗口探出頭答應我一聲。
他最舍不得他娘哭了。
可是我嗓子都喊啞了,他怎麼還不理我。
他是不是睡著了。
這個時間他應該在讀書啊。
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了那幾個小太監,「都給本宮讓開!」
我終于進去了。
這屋子里光線這麼暗,櫟兒讀書一定很傷眼睛。
床上躺著的是誰家的孩子,怎麼睡覺還蒙了臉。
那孩子的手還露在外面,我一摸,怎這般冰涼。
這手生得真像我的櫟兒的手。
很是修長。
但是我的櫟兒的手是熱的。
能握筆,能拉弓,會給我變戲法,會給我捶肩。
「這是誰家的孩子啊,」我氣若游絲,伸手扯去了他面上的白布。我看了許久許久,突然笑了。
這孩子,學得這般累嗎,睡得可太熟了。
我伸手拉開被褥給他蓋上,做娘的粗心,怎凍到了自己的孩子。
底下的人也是,櫟兒睡了連個被子也不管,真是該敲打敲打了。
睡吧,櫟兒。
娘在這兒守著你。
娘哪也不去。
31
我守著櫟兒,坐到了天黑。
櫟兒睡得這般熟,一定是累極了。
屋外站了一群宮人,卻又不敢進了。
也是,他們玩忽職守,怕我罰他們呢。
等到暉春園燈火通明的時候,皇上來了。
「皇后,你不要鬧了。」他面色沉沉,看起來極為壓抑。
「噓。」我指指櫟兒,「你小點聲。」
「櫟兒沒了朕也很難過。」他逆著光,我看不清他的臉,「但是這不是你像個瘋子一樣的理由!」
我被他那一句「沒了」,刺激得吐了一口血。
我清醒了。
「皇后!」
我伸手制止了他的動作。
我轉身替櫟兒掖了掖被角,起身走了出去。
我不愿意在櫟兒面前同他父親吵。
「皇后。」他出來了。
「劉晟,」我語調平平,「我恨死你了。」
「你說什麼?」
「我說,」我又重復了一遍,「我恨死你了!」
「我恨你!」我瞪著他,「我恨不得你替櫟兒去死!」
「朕送櫟兒進來的時候,也沒想過櫟兒會死。
」
「你放屁!」我恨極了,「你就是想害死我兒子!」
「你巴不得他死!」
「皇后!」他大聲喝道,「你還要鬧多久?!」
「皇后得了失心瘋,來人,送皇后回宮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