場地是一座清雅的私人花園,所有的鮮花都是空運來的,枝婭上垂下的每一條燈帶都懸掛著碎鉆,中央的泉水濺起細閃的光,低沉的音樂緩緩流淌其中。
策劃團隊的負責人自信地對盛擇保證:
「盛總,您放心,沒有一個女人會在我們呈現的場景里拒絕求婚。」
事實果真如此,姜瑜答應了他的求婚。
意外的是,當時她看了看周圍的浪漫場景以及盛擇手中舉起的那枚天價鉆戒,明明在笑,眼里流露的卻全是悲傷。
這讓我不禁懷疑,她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,只是在賭盛擇的真心。
賭盛擇的選擇。
8
自從那晚求婚之后,我的靈魂就很少能夠離開身體了。
我想,大概是我快要醒了。
事實上,在此之前,我也會經常被困在身體里出不去,每當那些時候,就只能安靜地躺在床上,耳邊是醫療機器發出的極有規律的「滴——滴——」聲,視線內一片黑暗。
而曾經和盛擇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,則成了我在這漫長又絕望的黑暗中唯一的光。
我想起第一次以靈魂的形式出現在盛擇身邊的時候,是我昏迷后的第二個月,那是他自我放逐的一段時光。
頹喪墮落、抽煙醺酒,屢屢將自己折騰進醫院。
有一次他被助理送進醫院時,我就在他身邊,當時他從昏迷中半醒過來,忽然朝著我的方向喊了一聲:
「漫漫。」
我想絕大可能是酒精讓他產生了幻覺,所以下一秒,他就慌張地從床上摔下來目無所定地叫著我的名字。
最起碼在那一刻,我并不能分清是清醒的他更痛苦一些,還是知道真相的我更痛苦一些。
而等我能夠再次從身體里出來的時候,盛擇已經恢復正常生活了。
說不清是什麼感覺,只是忽然發現,其實一個人的離開對另一個人的影響并沒有那麼大,只要時間足夠,就可以忘記。
更何況,他還有他的女主角。
我最后一次離體是在他們結婚的前一周,婚禮場地已經由專業人員設計并布置完成,兩人很注重私密性,并沒有對外公開過關系,所以知道婚禮的人極少。
那是我五年前沒來得及出席的婚禮,如今,他要和另一個人走進去了。
看著落日、海浪、白玫瑰,以及藤蔓旁挺拔英俊的側影,我忽然就理解那些故事和偶像劇中白月光為什麼會舍不得放手,最終將自己變成面目全非的惡毒女配了。
因為這些,只差一點點就屬于她們了啊!
我很認真地問過自己,怨嗎?
怨的。
所以到底要如何甘心呢?
結婚的前一晚,盛擇獨自來了醫院。
我看不見他,但可以聽見他的聲音,也能感覺到他的觸碰,還可以從腳步聲分辨出,進門的人是他。
自病房的門被打開的那一刻起,我就能想象到,他先是脫下外套隨手扔在旁邊的沙發上,然后卷起襯衫的袖子去洗手間打來一盆溫水,將柔軟的毛巾放進去浸濕,接著坐到床邊。
他開始和從前每一次一樣,一邊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臉頰,一根一根擦拭我的手指,一邊語調緩慢地和我說著一些瑣事。
只是這一次,他說的比往常都要少,大多數時候,都是沉默著的,我看不見他的表情。
離開前,我聽見他說:
「江漫,我不等你了。」
「你一定也希望我幸福對不對?」
「我要結婚了。」
9
阻止婚禮這件事實際上根本用不到白月光本人到場,因為在我醒來的那一刻,就已經有人打電話給盛擇了。
躺了五年之久的身體幾乎喪失了所有力氣,盛擇趕到的時候,護士正在喂水給我喝。
我靠在床上,循著開門聲望過去,一眼就看見他矜貴雅致的襯衫被汗水微微浸濕,漆黑的短發凌亂地散在額角,有些狼狽不堪的模樣。
這是一家位于郊區的私人醫院,距離他結婚的地方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路程,而現在,我看了眼護士胸前別的鐘表,他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。
視線隔空對上的瞬間,我朝他淺淺笑了笑,然后用沙啞的聲音低低叫了聲:
「盛擇。」
他拎著西裝外套的手緩緩收緊,放輕腳步走近,接過護士手中的水和勺子,坐在她的位置上,小心翼翼地舀了勺水遞到我唇邊,沒有開口說話,連神色都平靜地不像話,但捏著瓷勺的右手卻在輕輕顫抖。
大概所有男主對白月光失而復得的那段時間,都會格外珍惜珍重,那是他們愧疚和心疼達到最巔峰的時候。
所以他幾乎放下了一切工作,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陪我。
很多次在半夜醒來,借著儀器上微弱的燈光,我都能看見盛擇清醒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,小心翼翼地握著我的手指,靜默不語。
我沒有去細究,他到底在想什麼。
出院后,盛擇將我帶回了我們曾經的家。
他的房產有很多,所幸的是,他和姜瑜在一起時并沒有帶她來過這里,但我當鬼魂野鬼時也進不來,如今重新踏進門的這一刻,曾經在這間房子里的回憶如排山倒海般涌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