憑什麼你們這些龍子鳳孫之間的爭斗,卻要拉我無辜的兒子陪葬呢?
我不求他大富大貴,只求他平安一世。
可現在,他連下一世都沒了。
既然天道不公,她便自己討回公道。
行端嗤嗤一笑,眼神刮骨刀似的射向我:
「我籌謀多時,好不容易盼到今日的機會,誰料你還能大難不死,今日種種,看來是天要亡我。
「天道不公,我行端不服!
「憑什麼這世間強者愈強,弱者愈弱?!便是到九泉之下,我也要在閻羅殿前敲登聞鼓,問一聲公道何在!」
話到此處,她驀地神色一厲,隨即悶哼一聲,嘴角有血溢出。
按住她的侍衛一驚,連道不好,忙松手去捏她的腮。
只是,已經遲了。
行端滿嘴鮮血,神色慘然,眼中的光如風中的火苗般,撲閃了幾下,便熄了。
我看著行端的慘狀,百感交集。
幕后的真相令人唏噓。
兩位母親的執念,一為始,一為終,共同造就了這場仿佛永無止境的循環。
如今行端自戕,劇情的莫比烏斯環斷裂——
循環該結束了。
15
次日一早,我在啾啾鳥鳴中醒來。
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后,我坐起身來。
門吱呀一聲被推開,梨雨端著銅盆走進門。
身著緋紅的撒花煙羅衫。
我目光一動,問道:「今日初幾?」
梨雨一怔,旋即笑開:「小殿下睡糊涂了嗎?今日是八月初三呀。」
提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下,我長吁一口氣,忍不住歡呼一聲。
四肢攤開,呈大字形躺回柔軟的被子上。
終于!
循環終于結束了。
只是開心沒一會兒,新的疑問又浮現出來。
我沒有死,劇情接下去……要怎麼發展?
按照原著劇情,今日皇后可是會氣勢洶洶闖入擷芳殿,將那里攪個天翻地覆。
想到這里,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:
「梨雨,今日母后有什麼安排嗎?」
梨雨笑吟吟道:「殿下,皇后娘娘今日要……」
她猛地頓住,臉上露出空茫的神情:
「咦?娘娘今日要做什麼來著?」
她擰起眉頭,神情既糾結又無措。
梨雨平日雖沉默寡言,但做事極細致妥當,服侍主子,調教宮女,分派事務,將偌大的坤元殿管理得井井有條,半點不用皇后操心。
像今日這樣記不起主子行程的事,換作平日是斷然不會發生的。
我心頭一跳,試探地問道:「那你呢?你今日可有什麼要做的?」
梨雨緩緩眨了眨眼,神情更加茫然:
「今日……崔嬤嬤好似沒有交代任務,我……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。」
我心中的揣測逐漸成形。
我的成功自救,避免了皇后的黑化,導致劇情主線發生了重大轉折。
換言之——
原劇情,崩了。
得益于此,劇中角色再也不必像牽線傀儡一樣,按照作者設定的劇情行事。
他們,自由了。
就在這時,皇后帶著棠雪邁入寢殿。
棠雪滿面喜色,在看到我的那一刻,僵在臉上。
她訕訕地看著我,眼神躲閃,臉色又青又白。
我沒空理會她,轉頭看向皇后:「母后,您怎麼過來了?」
皇后眼下有淡淡的青影,似是沒有睡好。
她坐到我的床邊,盯著我的眼睛,一字一頓道:
「永安,母后若為女帝,你可愿做皇太女?」
棠雪下意識地驚呼一聲,被梨雨扯著袖子拽了出去。
皇后恍若未聞,摸了摸我的頭:
「昨夜母后做了一場大夢,夢中母后無數次看著你為奸人所害,卻無能為力。
「明明是你父皇之過,旁人卻要你抵命,逼著我與梅妃魚死網破,還振振有詞,說什麼以妻離子散、家宅不寧來懲罰他,當真可笑至極!
「自古男兒皆薄幸,何況君王?便是今日他的后宮死絕了,自有新的千嬌百媚源源不斷填充進來。
「什麼不愛江山愛美人,不過是些風流才子給懷春少女編織的一場美夢,讓她們心甘情愿鉆入男子設置的樊籠罷了。
「行端糊涂,口口聲聲要討回公道,可她的報仇對我們母女而言,又何談公道?放著罪魁禍首不除,反倒同類相殘,妄圖以夫妻鶼鰈情深、父女血脈相連去懲罰一個薄情君王,簡直愚不可及!
「自你昨日險些命喪鯉池,你父皇除了派個太監來瞧了瞧,可曾踏足坤元殿半步?
「母后想明白了,歸根結底,是我們還不夠強,才會被旁人視為男子的附庸,隨意當作博弈的工具。
「如今黃粱夢醒,母后只想問你一句——
「這萬仞險峰的孤絕之路,你可愿陪母后走上一遭?」
她說這話時,眼底迸發出極亮的光芒,像兩團灼灼燃燒的火焰。
一舉燒光她身上被蠻橫貼上的惡毒女配的標簽,露出渾金璞玉的內核。
這一刻,我驀然記起眼前女子的本名。
不是皇帝的發妻,也不是永安的母后,而是——
扶搖,姜扶搖。
大鵬一日同風起,扶搖直上九萬里。
她的天地,本不該囿于三尺宮墻。
16
三日后,八月初六。
皇帝于勤政殿突發風疾,頭痛難忍,目不能視。
皇后悉心侍奉湯藥,日夜守于榻前。
然風疾來勢洶洶,太醫們束手無策,只能開些養氣安神的湯藥靜養。
皇后聰慧賢德,在皇帝頭痛稍好些時,將折子念給皇帝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