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至少等我尋好了去處不成嗎?」
「你說呢?」
我便已知曉答案了,我們的去處同他無關,他要立時將那莊子買了去,或是要修整,或是別的,總之他很快就要。
「好,我知曉了。」
我轉身走進微風細雨里,心口堵得慌,卻又找不到疏通的法子。
此時緊要的是尋個新去處,家里那許多東西,都要雇人去搬的,兩三天能不能搬得完呢?
如若再要尋一處這樣合心合意的莊子,怕是很難了吧?
我是個無用的人,這些年跌跌撞撞實在沒攢下多少銀子,這處莊子還是用同阿元一起送來的銀錢買來的。
本想待阿元成親時給她做嫁妝的,如今也不能了。
回去如何同阿爹阿元說呢?
卻不想我因為淋了這樣一場雨卻病了,我已經許久未病過了,上次病是什麼時候早都忘了。
我發了熱,燒了一晚。
第二日阿爹去的吳家的莊子,可很快阿爹又回來了。
這些年阿爹已很少露出這樣苦楚的表情了,因著有阿元在,他便同個老小孩兒一般,本就豁達的性子,愈發什麼也不計較了。
阿爹坐在我的床旁唉聲嘆氣,又伸手摸我的額頭。
「連門都沒讓我進,春生親自傳的話,他要同你談。」
我閉著眼睛不想睜開,恨不能就這樣千年萬年閉下去才好。
「你說你吃了那許多苦都是為了誰?旁人不知,老太太一清二楚,怎得不同晏溫說……」
「阿爹,莫說了,老太太為了晏家的仇恨,什麼不能舍?」
老太太活著,原就靠著那仇恨支撐著。
看看晏溫脊背上縱橫交錯的傷我早就明白了,老太太是個狠的。
只一個我罷了!為了報仇雪恨,如何不能舍去?
「阿爹,待我收拾收拾便去尋他,你先將需要帶走的東西收拾收拾,我同他談妥了咱們便搬吧!阿爹你不是總想去塞外看看嗎?不若我們帶著阿元去看看?」
塞外那般遠的地方,總不能還遇見吧?
阿爹什麼都沒說便出去了,我咬牙起了床,鼻塞耳鳴,頭也暈,阿爹熬的藥莫不是過期了嗎?怎得一點藥效都沒有?
人家都說我是個無鹽的寡婦了,既都這樣了,收拾打扮便也能免了。
日頭已然西斜,早過了晏溫說的午時。
42
過便過了吧!又不是圣旨,耽誤個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掉腦袋。
到吳家莊時戶門大開,我本就難受,打個噴嚏便眼冒金星,淚眼朦朧的。
門口守著的兩人皆尋常打扮,可雙目似鷹,定然不是普通人。
待知曉了我的來意,一人親自去稟報了,一人和我四目相對,看我噴嚏連天。
我無奈,尷尬地笑笑。
「對不住,風寒了。」
還是個年歲不大的小郎君,看我說得這般珍重,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。
「夫人你是何時住到此處的?可聽聞過一個姓常的娘子?」
小郎君悄聲問道。
「是,識得。你亦識得她嗎?」
「不是,是我們統領,他姓常,聽聞他有個極了不得的阿姐,做什麼都好吃得很。」
「是嗎?」
「嗯!我們統領生得俊俏,又得大人信重,多少人想同他做親,可他不應,說要他阿姐點頭了才行。我跟了大人兩年多了,卻從未見過他阿姐,只來江南前統領醉了酒,才說他阿姐也在江南,就在此地。」
我點點頭,心底微酸,春生終究還是認我是他阿姐的。
畢竟是我親手養大的少年郎,不論表面待我多冷,心卻總是軟的。
他要娶什麼樣的姑娘都好,我只愿他喜樂安康。
他曾顛沛流離,嘗盡世間冷暖,心卻依舊溫熱良善,能嫁給他的姑娘,必是有福氣的。
正說著話呢,春生出來了。
他今日同別天不同,穿了件靛藍色的長袍,腰系玉帶,頭戴玉冠,活脫脫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樣。
春生平日總是一身黑色戎裝,甚少這般穿戴的。
他看見我,垂眼躲避,又迅速地抬頭。
我用帕子按著鼻子,忍不住又打噴嚏。
「風寒了嗎?」他輕聲問道。
見我看他,春生又伸手拽了拽衣袖。
我點頭算應了。
「要見什麼人嗎?穿得這般鄭重?不過甚是好看,平日你也多這樣穿才好。」
「嗯!你可喝過藥了?郎中來瞧過了?」
「無事,只是風寒,已喝過藥了,明日便能好的。」
春生點點頭,沒再說話。
我跟在他身后,吳家莊同我上次來時已大不同了。
草木看起來已修剪過,連青磚縫隙中的雜草都已除去,有些恰逢時節的花兒亦開好了,若不是下人看起來委實肅穆了些,這莊子如今確實已經有些燦爛活潑的味道了。
「春生,今日來的人是誰?」我看婢女進進出出,盤子里端的都是新鮮的果子點心,且那點心樣樣精致,我猜想,約莫是來了女客吧?
且是這樣的黃昏,想必晚上是要住在這莊子上的。
呵!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。
「你并不識得。」
「是,都已這許多年了,你們見過的人我皆不曾見過,更遑論識得呢?我今日來的怕不是時候,還是回了吧!」
我停下腳步,我有預感,不論來的是誰,怕都不是我該遇見的人。
徒惹傷悲,何必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