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同他說這些,他一點不認真聽。
他去院里看豆黃,還摸了豆黃的頭,又打了水,洗臉洗手。
最后才走進門來,閉門插窗,解帶寬衣。
他解著腰帶,脫著衣裳,一步步朝我走來。
臉上陰沉的神色,嚇得我連連后退。
他捉住我往床上一丟,我還沒扳動兩下,他就壓住我腿,制住我手。
他利索扯散我裙帶,平靜說:「叫大聲些,好叫外頭的人聽。」
我只好咬緊了唇不出聲。
他說:「李碧桃,你如今真能耐,我在京中絞盡腦汁周旋脫身,你要同我和離?」
「我馬不停蹄回來接你赴任,讓你做官夫人,讓人伺候你,你要同我和離?」
「你不是要生兒嗎,生,我管你十七還是十八,八十都給我生!」
他將趙景升請回家。
他置酒設席,請景升上座,景升橫眉冷對問:「顧大人這是何意?」
他對著景升三長揖:「一謝景升打罵之恩;二謝景升替我妻發聲之恩;三謝景升遇難不棄之恩。」
我聽得滿腹不解,景升也面露狐疑。
他微微笑,緩緩道。
他說皇上口提他妻,便是暗有要挾之意,他無奈之下,假提休妻,乃是緩兵之計。他又故作浮浪,讓公主厭棄。
他說景升與他十年寒窗共讀,知根知底情同手足,又秉性純良胸無城府,騙過了景升才騙得了別人,景升卻毫不知情,將他當街痛罵,說他狼心狗肺薄情寡義,說他一朝騰達忘了糟糠之妻。
他委屈對我道:「景升罵得狠,情急之下還伸手打我,打得我眼腫頭青。」
景升紅了臉:「我哪知你是計,那后來御史諫舉你暗通名妓,害你被當庭杖責還失寵丟官,可也是計?」
他一派云淡風輕,溫柔看我道:「桃兒,再替為夫斟一杯。」
我就替他斟一杯。
他舉著杯一飲而盡,笑得有些得意:「自然是計,公主因此生恨,再不纏我成親。我失寵丟官,宅中一時冷清,只有這傻景升,冷著臉上門,替我請醫療傷,替我四處求情。」
景升悻悻道:「你這苦肉計夠狠。」
我紅了眼,心頭又氣又恨,我伸手擰他手臂,卻疼得使不上力。
他握了我手說:「桃兒,別急。為夫雖說使了苦肉計,好歹能夠脫身。我怕公主生悔,帶著傷也要流連風塵,真真好不艱辛。」
他可憐生生。
我紅著眼說:「呸,活該。」
景升又問:「我離京之后,你又如何脫的身?」
他垂眸笑道:「江南水患民禍,朝中無謀無策,我上書自陳條例,趁機求得外放,才能回得家來,才能來接我妻。」
景升豎著進門,橫著出去,喝得醉醺醺,拉著我夫的手含糊不清:「顧…顧兄,愚弟誤會于你,愚弟給你賠罪…」
我夫說:「你是該賠罪,你走時我說,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,你為何將京中之事告訴我妻,她如今同我賭氣,還要同我和離。」
景升醉得神志不清,對著我歪歪斜斜拱手作揖:「嫂夫人…」
我夫揮手叫人將他扛了出去。
我夫在書房坐著醒酒,我端著茶湯進去,將他深深一看說:「你把衣裳脫了。」
他兩眼放光:「桃兒這麼急…」
我靜靜站著,看他三下兩下脫了衣,他挑著眉問我:「在這書房里?」
我點頭:「在這書房里,你轉過身去。」
他轉過身去,我這才仔細看清。
我夫他滿背的傷痕,我昨日竟然毫不知情。
我咬著唇不哭出聲,伸手撫他傷問:「痛不痛?」
他說:「痛得很。」
我又問:「你可怪我不信你?」
他說:「怪,也不怪。」他委屈巴巴,「桃兒,你好狠的心,為夫晚回一步,只怕再見不到你人。」
我替他攏上衣,伸手環住他腰,將臉貼上他的背。
我問:「你在京中可曾見過張中堂。」
他一怔,說:「自然見過,他也是我蜀州人,桃兒何出此問?」
我說:「他就是你妻生身之人。」
我夫轉過身來,滿臉震驚。
我將身世講與他聽。
我說,他當年入京赴試,娘卻有了身孕。他半年沒有消息,娘心頭擔憂,挺著肚子來錦城打聽,聽聞他中了狀元爺,又娶了相府女,娘一聽就寒了心。娘想入京去找他,想著他十年寒窗的艱辛,怕為著夫妻之恨,毀了他大好前程,娘便躲著生下我,此生不見負心人。
我夫良久不語,盯著我失神。
夜半我醒過來,見他背著一窗月光將我看。
我撫著胸口問:「你發什麼神?」
他聲音哽咽低沉,他說:「桃兒,我只是后怕得緊。」
7
轉眼又是一年春,顧李氏喜上眉梢,要隨我夫去上任。
他頭戴烏紗帽,身穿緋紅袍,前簇后擁,左圍右繞。俏生生一個官老爺,拱手辭別錦州故人,帶我登上那東吳萬里船,去那二分明月的揚州城。
轉過身,他偏頭看我問:「為夫就這麼好看,叫你眼睛都舍不得轉?」
我啐他說:「你哪里就好看!」
他含笑說:「顧夫人,如今你是官府人,怎還如此不沉穩?」
我在他手背上一擰,呸,才當了兩天狗官,就嫌棄為妻不沉穩。
日照江水平,船如天上行。
這還是我頭一回出遠門,我心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,我在艙里坐,有一搭沒一搭地做針線,時時撥開簾子看。
我看那江水如鱗,看那兩岸山青,看不盡來往船如梭,看不夠落日千帆影。